我在夜市抡酒瓶揍流氓时,救了个穿白衬衫的“穷学生”。他每天骑共享单车等我下班,带我去吃街边摊。“你眼睛里有星星。”他总这么说。直到他生日那天,我穿着攒钱买的红裙子去酒店找他。水晶灯下,他母亲用支票拍
在红尘醉道人的笔下,林晚陈屿成为了一名被注定要与命运抗争的英雄。他面对着一个陌生而危险的世界,需要勇气和智慧来战胜邪恶势力。这部现代言情小说融合了冒险、奇幻和爱情元素,带给读者无尽的惊喜和感动,上面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剔透的水晶杯。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下,却丝毫没有缓解林晚的紧张。包间里坐着七八个人,都是年轻人……将让你欲罢不能,引发内心的深思。
我在夜市抡酒瓶揍流氓时,救了个穿白衬衫的“穷学生”。他每天骑共享单车等我下班,
带我去吃街边摊。“你眼睛里有星星。”他总这么说。直到他生日那天,
我穿着攒钱买的红裙子去酒店找他。水晶灯下,
他母亲用支票拍我的脸:“这种货色也配进陈家?”我笑着撕碎支票转身就走。三天后,
他踹开大排档的门,满眼血丝抓住我手腕:“家产我都不要了,你还要不要我?
”——暴雨倾盆,砸在夜市油腻的塑料顶棚上,噼啪作响,汇成浑浊的小溪,
裹着烂菜叶和一次性竹签四处乱淌。空气又湿又重,闷得人喘不过气,
混杂着劣质油烟、汗臭和烤串辛辣的气味。
林晚刚给一桌吆五喝六的客人端上最后一盘滋滋冒油的烤腰子,抬手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油星,
顺手将额前一绺湿漉漉的紫色刘海狠狠拨到耳后。
她身上那件印着“老张烧烤”字样的宽大T恤沾满了油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
下身是条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裤脚胡乱卷到小腿肚,露出一截纤细但沾了泥点的脚踝。
“晚姐!三号桌加两瓶冰啤!”后厨传来老板老张嘶哑的吼声,穿透雨声和嘈杂的人声。
“来了!”林晚应了一声,声音清亮,带着点不耐烦的沙哑。她快步走到冰柜前,
弯腰捞起两瓶挂着冰冷水珠的啤酒。冰柜的冷光映亮她年轻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浓重的眼线勾勒出一双过于锐利的眼睛,
下眼睑还残留着昨夜没擦干净的黑色眼影晕开的痕迹。就在她抱着啤酒瓶转身的瞬间,
眼角余光猛地扫到角落里那张小桌子。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围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
推推搡搡,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那年轻人被堵在墙角,白衬衫领口被扯开了一颗扣子,
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肩线。他微微低着头,
侧脸线条在昏黄摇晃的灯泡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狼狈和孤立无援却清晰得扎眼。“妈的,
让你小子不长眼!蹭脏了龙哥的衣服,赔得起吗你?
”一个剃着青皮、脖子上挂着粗金链子的混混猛地推了那年轻人一把,力道很大,
年轻人踉跄着撞在油腻的塑料桌沿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桌上没吃完的花生米和毛豆洒了一地。一股无名火“噌”地就窜上了林晚的脑门。
这种欺软怕硬的烂事,她在这鱼龙混杂的夜市里见得太多。她最恨的,
就是这种仗着人多势众欺负落单的怂包。“喂!”林晚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片,
骤然划破那片区域的喧嚣。她几步就冲了过去,手里还攥着那两瓶冰啤。
没等那几个混混完全反应过来,她右臂猛地抡圆了,带着一股子狠劲,“砰!”一声闷响,
冰凉的啤酒瓶结结实实砸在那个青皮混混的后脑勺上!瓶身没碎,
但巨大的冲击力让那混混“嗷”一嗓子,捂着脑袋往前一个趔趄。冰凉的酒液混着泡沫,
顺着他粗短的脖子流进衣领里。“操!哪来的臭娘们!”其他几个混混又惊又怒,
瞬间炸了锅,凶狠的目光齐刷刷盯在林晚身上。林晚不退反进,上前一步,
将那个被打懵的青皮混混一把推开,像拎小鸡仔似的,
顺手就把那个穿着湿透白衬衫的年轻人扯到了自己身后。她握着剩下那个完好啤酒瓶的瓶颈,
瓶口碎裂的尖刺参差地对着那几个混混,眼神凶狠得像只被逼到绝境的小豹子。
“在老张的地盘撒野?”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混迹底层磨砺出的、不容置疑的狠戾,
“想进局子里醒醒酒是吧?报警电话我可熟得很!”她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混混,
没有一丝惧意,只有**裸的警告和厌恶。雨棚顶漏下的水滴,一滴、两滴,
砸在她脚边的水洼里,溅起小小的浑浊水花。对峙只持续了几秒,
那几个混混大概是被她这股不要命的架势和提到“老张”的名头镇住了,
骂骂咧咧了几句“算你狠”、“走着瞧”,扶起还在龇牙咧嘴的青皮,狼狈地挤开人群溜了。
人群嗡嗡议论着,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雨水冲刷着地面的污浊。林晚这才松了口气,
紧绷的肩膀垮下来一点。她随手把那个砸瘪了的啤酒瓶扔进旁边的泔水桶里,
发出“哐啷”一声响。转过身,看向被她护在身后的“战利品”。近距离看,
这个年轻人确实很干净,或者说,是种和这油腻夜市格格不入的干净。白衬衫虽然湿透了,
皱巴巴贴在身上,沾了点泥水,但布料一看就不便宜。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
遮住了部分眉眼,露出的下颌线条清晰干净。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
眼神却出乎林晚意料的镇定,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那目光太直接,看得林晚有些不自在。她皱了皱眉,
习惯性地用那种带着刺的语气掩饰:“看什么看?吓傻了?”她上下扫了他一眼,
语气带着点嫌弃,“穿成这样来这种地方,脑子进水了?”年轻人似乎才回过神,连忙摇头,
声音清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没…没有。谢谢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晚脸上,
尤其是那双因为怒意而格外明亮的眼睛上,忽然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你…眼睛里有星星。
”“……”林晚一噎,被这突如其来的、文绉绉又莫名其妙的评价弄得有点懵。
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怼:“有病吧你?被酒瓶子吓出幻觉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懒得再理这个怪人,转身就要走,“赶紧回家,下次别往这种地方钻。”“等等!
”年轻人急忙叫住她,往前跟了一步,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我叫陈屿。
屿…是岛屿的屿。”他看着林晚,眼神很真诚,“能…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林晚脚步顿住,回头瞥了他一眼。雨夜昏黄的灯光下,他湿透的白衬衫紧贴着身体,
显得有点单薄可怜,那双眼睛里的认真却亮得晃眼。她撇撇嘴,
最终还是扔下三个字:“林晚。晚霞的晚。”雨过天晴后的夜市,
夜晚的空气里少了湿重的憋闷,多了几分带着食物香气的喧嚣暖意。
林晚刚给一桌客人上完菜,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正用手背胡乱擦着。一抬眼,
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跨在一辆半旧的蓝色共享单车上,停在街角昏黄的路灯光圈里。
陈屿穿着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普通的帆布鞋,
车把手上挂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他看见林晚望过来,立刻扬起一个笑容,
用力朝她挥了挥手,路灯的光落在他眼睛里,像揉碎的星子。“晚晚!
”他推着车子小跑过来,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啧,说了多少次,别这么叫,
肉麻死了。”林晚嘴上嫌弃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向上弯了一下,又迅速被她压平。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动作利落地解下沾满油污的围裙,“今天又搞什么幺蛾子?
”陈屿献宝似的把牛皮纸袋递到她面前,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焦糖和坚果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看!刚出锅的糖炒栗子!
我排了好久的队呢,那家‘老李记’,你说过特好吃的。”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林晚接过纸袋,滚烫的温度透过纸袋熨贴着掌心。她低头,
剥开一颗栗子,金黄的栗仁又糯又甜,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她塞了一颗进嘴里,
含糊不清地嘟囔:“…还行吧。”“走!”陈屿拍拍单车后座,
金属座垫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光,“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发现了个宝藏摊子,就在西街拐角,
那家的烤脑花,绝了!”林晚熟练地侧身坐上后座,一只手很自然地环住陈屿的腰,
隔着柔软的卫衣布料,能感受到他腰腹温热紧实的线条。
另一只手则紧紧抱着那袋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陈屿脚下一蹬,
单车便轻快地汇入夜晚的人流车流之中。晚风带着城市特有的烟火气,拂过林晚的脸颊,
吹动她额前那几缕挑染成紫色的发丝。车轮碾过湿漉漉的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晚看着陈屿挺拔的后背,感受着他蹬车时身体微微的起伏,忽然开口,
声音在晚风里显得有些轻:“喂,陈屿。”“嗯?”陈屿微微侧过头。“你一个大学生,
”林晚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栗子壳粗糙的表面,“天天往这夜市跑,还骑个破单车,
不嫌跌份儿啊?你们学校那些光鲜亮丽的同学,不笑话你?”陈屿蹬车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
随即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坦荡又自然:“有什么好笑话的?我喜欢这里。
”他微微提高了点音量,像是要让声音盖过周围的喧嚣,“这里有烟火气,有活生生的人,
还有……”他故意拉长了调子,带着点促狭的笑意,“眼睛里有星星的林晚同学。”“滚蛋!
”林晚在他腰侧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脸上却有点发烫。车子拐进西街深处,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停下。一个小小的烧烤摊支在那里,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叔,
只专注地翻动着烤架上的食物。滋滋的油爆声和诱人的焦香扑面而来。“老板,两份脑花,
多放辣!再来二十串羊肉,十串鸡脆骨,两瓶冰豆奶!”陈屿熟稔地点单,
拉着林晚在小马扎上坐下。塑料桌布油腻腻的,林晚却浑不在意,只看着陈屿跑去付钱,
又跑去端饮料,忙前忙后,额角渗出细汗。很快,
烤得外焦里嫩、撒满辣椒面和孜然的脑花端了上来,热气腾腾,香气霸道。
陈屿把筷子仔细擦干净递给林晚,眼神期待:“快尝尝!
”林晚夹起一块颤巍巍的脑花送进嘴里,麻辣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
混着蒜蓉和香料的独特风味,好吃得让她眯起了眼。“唔…可以啊你!这都能找到?
”“那当然!”陈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自己也夹了一大块塞进嘴里,被烫得直吸凉气,
还不忘含糊地赞美,“香!”他们埋头吃着,辣得直哈气,又忍不住去夹下一块。
冰凉的豆奶灌下去,冲淡了辣意,带来一阵舒爽。林晚吃得鼻尖冒汗,嘴唇被辣得红艳艳的。
陈屿看着她,忽然伸手,用指尖很轻地蹭了一下她的嘴角,抹掉了一点辣椒末。
林晚动作一僵,抬眼瞪他。陈屿收回手,指尖捻着那点红痕,
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沾上了。”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带着一种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愉悦,“晚晚,你知道吗?每次看你吃东西,
就觉得特别开心,特别…真实。不像我们学校那些人,吃个饭都端着,没劲透了。
”他语气里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对所谓“那些人”的轻描淡写的疏离,
让林晚心里那点微小的刺又冒了出来。她放下筷子,拿起豆奶瓶喝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压下那股莫名的烦躁。“装模作样的有钱人,最恶心。”她撇撇嘴,
语气带着惯常的不屑和尖锐,“假惺惺的,看着就烦。还是我们这种人好,至少活得痛快。
”陈屿脸上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他垂眼,
看着烤架上跳跃的蓝色火苗,声音低了些,
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试探:“那……如果有一天,
你发现……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呢?”林晚正拿起一串滋滋冒油的羊肉串,
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他。昏黄的灯光下,陈屿的眼神有些闪烁,
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皱了皱眉,随即嗤笑一声,用力咬下一块羊肉,嚼得用力,
仿佛在咬碎某种不确定。“切,你?”她咽下嘴里的肉,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盲目的笃定,
像是在说服自己,“你除了傻了点,穷了点,还能是哪样?难不成还是什么落难的王子?
”她拿起另一串肉串塞到他手里,“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净想些有的没的!
”陈屿接过肉串,看着她被辣椒和烟火气熏染得格外生动的脸庞,
那点试探最终化作了唇边一丝无奈又纵容的苦笑。他低下头,默默地咬了一口羊肉,
烤肉的香气里,却仿佛尝到了一点难以言喻的苦涩。几天后,
陈屿神神秘秘地塞给林晚一张略显廉价的硬纸卡片,
上面印着烫金的“生日快乐”字样和一家本地中档酒店的名字——“锦华酒店”。“晚晚,
明天我生日。”他眼睛亮亮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期待,“就请了几个关系近的朋友,
一起吃个饭。你……能来吗?”他补充道,“不是什么高档地方,就普通聚餐,你别有压力。
”林晚捏着那张卡片,指尖有些用力。锦华酒店……她路过过,玻璃门擦得锃亮,
门口站着穿制服的侍应生,对她这种穿着夜市工装的人来说,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心里本能地生出一丝怯,但看着陈屿期待的眼神,
那点怯意又被一种更强烈的、不想让他失望的情绪压了下去。“哦,行啊。
”她故作轻松地应下,把卡片塞进工装裤的口袋里,“几点?”“晚上七点,
三楼‘听雨轩’包间!”陈屿松了口气,笑容更加灿烂,“我等你!”林晚没说话,
只是点了点头。等陈屿骑着单车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她才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卡片,
翻来覆去地看。烫金的字在夜市浑浊的光线下有些刺眼。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变得格外沉默。她推掉了所有晚上的替班,一下工就消失。
老张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只是摇摇头,嘟囔一句“女大不中留”。
林晚一头扎进了城市边缘那片巨大的批发市场。
空气里弥漫着廉价布料、皮革和塑料制品混杂的刺鼻气味。
她在迷宫般拥挤狭窄的摊位间穿梭,手指飞快地掠过一排排挂得密密麻麻的衣裙。
那些衣服大多颜色俗艳,款式夸张,或者就是灰扑扑毫无生气。“老板,
有没有……看着……贵气点的?参加个生日宴。”她在一个堆满衣服的摊位前停下,
声音有点干涩。胖胖的女老板叼着烟,斜睨了她一眼,
随手从里面扯出一条亮片闪闪的吊带短裙:“这个!夜店风,绝对吸睛!小姑娘穿最合适!
”林晚看着那晃眼的亮片和短得离谱的裙摆,眉头拧成了疙瘩:“……不要这种。
”她又转了几个摊位,终于在一个角落的摊位上,看到了一条挂在角落里的红色连衣裙。
不是正红,是偏深的酒红,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简洁流畅的剪裁。灯光下,
那布料隐隐泛着一点低调柔和的光泽。林晚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走过去,
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料子,比她想象的要柔软顺滑一些。“老板,这个多少钱?”“三百八!
真丝混纺的!小姑娘有眼光!”老板报了个价。林晚倒吸一口凉气。三百八!
这几乎是她大半个月的工资!她抿紧了唇,手指紧紧攥着那柔软的布料,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前闪过陈屿期待的眼神,
还有那个灯火通明、侍应生站岗的酒店大门。“能……便宜点吗?
”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窘迫。“最低三百五!不能再少了!
这料子这做工,你去商场看看,没个千八百下不来!”老板斩钉截铁。林晚站在那里,
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市场里嘈杂的人声、讨价还价声、打包的胶带声,
都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许久,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帮我包起来。”离开批发市场时,
林晚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廉价的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酒红色连衣裙。
她没坐公交,一步一步走回她租住的、位于城中村顶楼的小隔间。狭窄的楼梯间堆满杂物,
灯光昏暗。她用钥匙打开那扇薄薄的铁门,一股潮湿发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关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塑料袋被她紧紧抱在怀里,
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昂贵的梦。窗外是城中村杂乱的天际线,
远处城市中心璀璨的霓虹灯光芒隐约可见,像是另一个遥不可及的星球。
她把脸埋在膝盖和那个廉价的塑料袋之间,肩膀微微地、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生日宴那天傍晚,林晚站在城中村那个只有巴掌大的、布满水垢的卫生间镜子前。
镜面有些模糊,映出她精心描绘过的脸。她用了最白的粉底液,
试图掩盖掉常年在油烟和熬夜中留下的暗沉肤色;眼线画得比平时更浓更长,
眼影是深沉的烟熏色,试图营造出一点“高级感”;嘴唇涂上了正红色的口红,
颜色饱满得像要滴出血来。她深吸一口气,换上那条酒红色的连衣裙。
裙子腰身收得恰到好处,衬得她腰肢纤细,裙摆垂到小腿肚,
酒红色衬得她**的皮肤有种脆弱的苍白。镜子里的人,妆容浓艳,
穿着一条勉强称得上得体的红裙,努力想融入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却透着一股用力过猛的僵硬和格格不入的廉价感。她抿了抿唇,
拿起那个用了很久、边角已经磨损的黑色小挎包,转身出了门。
锦华酒店的金色旋转门缓缓转动,映出林晚有些拘谨的身影。
门内扑面而来的冷气和高级香氛的味道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道冰冷璀璨的光芒,穿着精致套装的男女低声谈笑,步履从容。
空气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林晚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宫殿的乞丐,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她攥紧了挎包的带子,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前台穿着合体制服、妆容一丝不苟的服务员看到她,
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职业性的、不易察觉的审视。“请问……‘听雨轩’包间怎么走?
”林晚的声音干涩,努力想显得平静。“三楼左转,走廊尽头。”服务员的声音甜美,
笑容标准,目光却在她身上那条裙子和浓艳的妆容上停留了一瞬。电梯平稳上升,
镜面映出她紧绷的脸。到了三楼,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更显得压抑。
尽头那扇厚重的、雕着繁复花纹的深色木门紧闭着,门牌上烫金的“听雨轩”三个字,
像某种无声的审判。林晚的手心全是汗。她在门前站定,做了几个深呼吸,才鼓起勇气,
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门内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巨大的圆形餐桌铺着雪白的桌布,
上面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剔透的水晶杯。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洒下,
却丝毫没有缓解林晚的紧张。包间里坐着七八个人,都是年轻人,
穿着剪裁考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衣服,气质矜贵。他们正谈笑风生,气氛融洽。
林晚推门而入的瞬间,所有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
“唰”地集中在她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惊讶,有毫不掩饰的审视,
甚至带着点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晚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脸颊滚烫,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迎上那些目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指尖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陈屿的身影。这让她更加孤立无援。“晚晚!
”一个带着惊喜的声音打破沉寂。陈屿从包间角落的屏风后快步走出来。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领口挺括,系着一条暗纹领带,
头发精心打理过,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整个人挺拔、英俊,
带着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属于另一个阶层的贵气和沉稳。这身打扮,
和骑在共享单车上、穿着卫衣牛仔裤的陈屿,判若两人。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下沉。陈屿快步走到她面前,
脸上带着毫不作伪的喜悦,伸手想自然地牵住她的手:“你来了!快进来,外面冷吧?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林晚,一个冰冷而极具穿透力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
从主位方向传来:“阿屿,这位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林晚循声望去。
主位上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她穿着香槟色的真丝套装,脖颈间佩戴着一串莹润的珍珠项链,
妆容精致,一丝不苟。她的面容保养得极好,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丽轮廓,
但此刻那双微微上挑、与陈屿有几分相似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
只有审视和一种刻骨的疏离。她端坐在那里,姿态优雅,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
散发着无形的威压。陈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自然地挡在林晚身前半步,
语气轻松地介绍:“妈,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林晚,我女朋友。”他又转向林晚,
声音放柔了些:“晚晚,这是我母亲。”女朋友?这三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瞬间在包间里激起无声的巨浪。那些年轻男女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陈母——宋婉仪女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从林晚浓重的妆容,
扫到那条在批发市场买来的、努力想显得“贵气”却终究透着廉价感的酒红色连衣裙,
再到她脚上那双显然不合脚、磨得有些发亮的高跟鞋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鄙夷,
只有一种纯粹的、打量一件不合格物品的漠然。“哦?
”宋婉仪轻轻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着的、小巧的银质咖啡勺,发出一声清脆的磕碰声。
她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冰冷的眼睛锁定林晚,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包间:“林**,是吧?”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晚全身,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你这身打扮……是刚从哪个三流夜场赶过来的表演秀吗?
”包间里瞬间死寂,落针可闻。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宋婉仪那冰冷刻薄的话语在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林晚的耳膜,刺穿她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自尊。
林晚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辣地烧起来,随即又褪得一片惨白。
她挺直的背脊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微微晃了一下,但双脚死死钉在原地。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她没有去看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也没有去看陈屿瞬间变得铁青的脸,
只是死死地盯着主位上那个妆容精致、姿态优雅却心如寒铁的女人。
宋婉仪似乎很满意这死寂的效果。她优雅地端起面前骨瓷的茶杯,姿态从容地呷了一口,
仿佛刚才只是随意点评了一下天气。放下茶杯,
她从放在手边的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鳄鱼皮手包里,
慢条斯理地抽出一个薄薄的、印着烫金徽章的真皮支票夹。“啪”一声轻响,支票夹被打开。
她纤细白皙、保养得宜的手指,夹着一张薄薄的、淡绿色的支票,
姿态随意得像在拂去一粒灰尘。她微微倾身,隔着圆桌,将那张支票朝着林晚的方向递过来。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施舍般的轻慢,那张支票并未递到林晚手上,而是悬停在半空,
离林晚的脸颊只有寸许距离。“林**,”宋婉仪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平静,
却比刚才的刻薄更令人窒息,“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阿屿年纪小,爱玩,不懂事,
容易被一些……新鲜的东西吸引。”她的目光掠过林晚浓妆下紧绷的脸,
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怜悯,仿佛在看一个拙劣的表演者。“这里是二十万。
”支票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上面的数字清晰得刺眼。“拿着它,离开我儿子。
找个……更适合你的地方,好好生活。”她的指尖夹着支票,甚至轻轻往前送了送,
几乎要贴上林晚的脸颊,“这个数目,对你来说,应该足够‘体面’地收场了。
”支票边缘锋利的纸张,几乎能感受到它冰冷的触感。包间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目光在宋婉仪、支票和林晚之间来回逡巡,等待着这场闹剧的最终落幕。陈屿猛地一步上前,
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暴怒和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妈!你干什么!”然而,
就在陈屿的手即将抓住那张支票、将它撕碎的前一秒,林晚动了。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浓重的眼妆下,
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燃烧着两簇幽冷的火焰,死死地钉在宋婉仪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屈辱的泪水,只有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她缓缓抬起手,动作不快,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力量。她的指尖,没有一丝颤抖,
精准地、稳稳地捏住了那张悬在她脸侧的支票边缘。宋婉仪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随即又化为更深的轻蔑。在她看来,这不过是猎物最后的、徒劳的挣扎。下一秒,
林晚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弧度。那笑容冰冷、锋利,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
她的目光扫过那张轻飘飘的支票,然后,毫不犹豫地——“嗤啦!”刺耳的撕裂声,
骤然打破了死寂!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张代表财富和羞辱的淡绿色纸张,
被她干净利落地从中间撕开!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嗤啦!嗤啦!
”又是连续几下干脆利落的撕扯声!那张二十万的支票,在林晚白皙却有力的手指间,
瞬间被撕成了碎片!像一群被狂风撕碎的、毫无价值的蝴蝶,纷纷扬扬,从她指间飘落,
散在光洁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碎片缓缓飘落,如同凋零的枯叶。包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比刚才更甚。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决绝的反抗惊呆了。
宋婉仪脸上的从容优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端坐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地上那堆碎纸片,
眼中是无法置信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林晚甚至没有再看宋婉仪一眼,
也没有看暴怒中试图拉住她的陈屿。她只是微微仰起下巴,
目光平静地扫过包间里每一张震惊的脸,最后,
定格在陈屿那张写满了痛苦、挣扎和难以置信的脸上。她的眼神复杂,有失望,有心痛,
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冰冷和疏离。然后,她对着陈屿,
极轻、极慢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嘲讽。仿佛在说:看,
这就是你所谓的“普通聚餐”?这就是你的世界?她没有说一个字。在死一般的寂静中,
在所有人凝固的目光里,林晚转过身。酒红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
她没有丝毫犹豫,挺直了背脊,踩着那双不合脚的高跟鞋,一步一步,
稳稳地走向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鞋跟敲击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孤寂的回响,
如同最后的战鼓。每一步,都像是踏碎一个虚幻的梦。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
隔绝了门内那个冰冷华丽的世界,也隔绝了她与陈屿之间所有可能的联系。三天。
七十二个小时。对林晚来说,像过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把自己彻底埋进了夜市的喧嚣和油烟里。白天,她蒙头大睡,
像要把所有的疲惫和心碎都睡过去。傍晚,当第一盏昏黄的灯泡在老张烧烤摊亮起,
她便准时出现,换上那身油腻的工装,围裙系得紧紧的,仿佛那是一件坚硬的铠甲。
她比以往更沉默。
点单、上菜、收拾桌子、擦洗油腻的盘碗……动作麻利得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
那浓重的眼线重新回到她的下眼睑,甚至画得更粗更黑,像两道墨色的屏障,
隔绝了所有试图窥探的目光。她不再和任何人调笑,面对熟客的调侃,也只是扯扯嘴角,
眼神空洞地应付过去。仿佛那个穿着红裙闯入水晶灯世界的林晚,只是一场荒诞的梦魇,
从未发生过。只有偶尔,在端着一大盆油腻碗碟走向后厨水槽的瞬间,
在低头擦拭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油污桌面的刹那,她的动作会有一瞬极其短暂的凝滞。
眼神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夜市入口的方向,那个他曾骑着共享单车出现的地方。然后,
便是更深地埋下头,更用力地擦洗,仿佛要将那点不该有的期待和残留的痛楚,
连同油污一起狠狠搓掉。她撕掉了那张支票,也撕碎了自己短暂沉溺的幻梦。现在,
她只想回到那个属于她的、虽然粗粝却足够真实的世界。老张看着她的样子,叹了几次气,
最终也只是在她又一次差点打翻盘子时,哑着嗓子吼了一句:“晚丫头!魂丢啦?看着点!
”林晚猛地回神,低低“嗯”了一声,端起烤好的肉串走向一桌新来的客人。
锅的铿锵、食客们划拳行令的嘶吼、劣质音响里放着的俗气情歌……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形成一堵厚厚的音墙,将她包裹其中,让她感到一种麻木的安全感。
就在她将几瓶冰啤酒重重放在一张油腻的折叠桌上时——“砰!!!”夜市入口处,
传来一声极其粗暴、震耳的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踹开!这声音太过突兀和暴烈,
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离得近的几桌客人被吓得一个激灵,纷纷扭头望去。
林晚的动作也僵住了。手中的啤酒瓶还悬在半空,
冰冷的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淌。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逆着夜市入口昏黄浑浊的光线,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像一尊带着煞气的雕像。是陈屿。
但林晚几乎认不出他。他身上还穿着三天前那套昂贵的深灰色西装,
此刻却皱巴巴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狠狠揉搓过又随意套上。领带歪斜地扯开,领口敞着,
露出里面同样皱巴巴的衬衫。头发凌乱不堪,几缕发丝汗湿地贴在额角。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脸,眼下是浓重的、近乎发青的黑眼圈,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整张脸都透着一股被极度透支后的灰败和憔悴。然而,最让林晚心头剧震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清澈含笑、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猩红一片,
像燃烧着两团绝望的火焰。那火焰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不顾一切的疯狂,
还有一种近乎崩溃的执着。他站在入口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刚刚冲出牢笼的困兽,
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拥挤嘈杂、烟雾缭绕的夜市里急切地扫视。当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终于穿过层层人群,锁定住那个穿着油腻工装、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啤酒瓶的身影时,
那眼神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灼人的光!林晚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骤然停止了跳动。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躲进人群里,想逃离这双让她心惊肉跳的眼睛。
但陈屿的动作比她快得多!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猛地拨开挡在身前惊愕的人群,
无视周围所有的目光和议论,目标明确地、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朝着林晚的方向直冲过来!皮鞋踩在满是油污和水渍的地面上,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声响。
“晚晚!”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着喉咙,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破碎感。
林晚看着他冲到自己面前,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须后水和汗水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
夹杂着一种陌生的、浓烈的绝望味道。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下一秒,
一只滚烫的、带着细微颤抖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
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嘶……”林晚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手中的啤酒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酒液和玻璃碎片四溅开来。陈屿对此毫无所觉。
他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烙铁一样烫人,直直地钉进她的眼底深处。
他的呼吸粗重而灼热,喷在林晚的脸上,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从灵魂深处硬生生挤出来,
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令人窒息的重量:“晚晚……”他的声音嘶哑破碎,
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家产……我都不要了……”他死死盯着她,
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仿佛那是他溺亡前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你……还要不要我?”——那声沙哑疲惫的“放开”,
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陈屿濒临崩溃的绝望。他环在她腰间的铁箍般的手臂,
先是猛地一僵,随即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迟疑,
松开了。林晚没有立刻回头。她感觉到身后的热源离开,
那股混合着须后水、汗水和泪水的浓烈气息也随之抽离,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住她的后背,
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圈刺目的青紫指痕,
皮肤下的血管突突地跳着,又热又胀地疼。夜市嘈杂的声音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一层,
嗡嗡地响在远处。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还有身后那个压抑着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她深吸一口气,
混杂着油烟、劣质酒精和雨后潮湿泥土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种熟悉的、粗粝的真实感。
她终于慢慢地转过身。陈屿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像一棵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树。
昂贵的西装皱得不成样子,沾着不知哪里蹭来的灰黑污渍。他低着头,
凌乱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只有那布满骇人血丝的猩红眼角,
和不断滚落的、砸在油腻地面上的大颗泪珠,泄露着他此刻的狼狈与脆弱。
他的肩膀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耸动,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垂在身侧,指节捏得发白,
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和委屈。
林晚的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青色的胡茬、被泪水浸湿的衣襟,
最后落在他那双死死攥紧、微微颤抖的拳头上。三天前水晶吊灯下那个挺拔矜贵的陈家少爷,
和眼前这个在夜市油污里崩溃痛哭、衣衫褴褛的男人,在她脑海中激烈地重叠、撕扯。
愤怒的余烬还在胸腔里灼烧,烧得她喉咙发干。
那句“滚回你的水晶宫”几乎要再次冲口而出。
可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样子,看着那不断滴落的滚烫眼泪,
一股更深的、沉甸甸的疲惫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所有激烈燃烧的情绪。打也打了,
骂也骂了。再说什么狠话,对着这样一个已经把自己踩进泥里的人,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她和他,像是两个世界碰撞后留下的残骸,一片狼藉,精疲力尽。林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
眼底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被逼到绝境后的妥协。
她不再看他那张满是泪痕的脸,目光投向夜市深处她租住的那个城中村方向,声音干涩,
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住的地方,没有空调,没有热水器,
蟑螂到处爬,隔音差得像没墙。”她顿了顿,像是在给他,也给自己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你确定……要跟着?”陈屿猛地抬起头!
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林晚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但那双眼睛里的平静和疲惫,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没有丝毫犹豫,
几乎是立刻、用力地点头,动作幅度大得带起一阵风,
嘶哑的嗓子挤出破碎却异常坚定的声音:“跟!晚晚,你在哪,我就在哪!”那急切和坚决,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孤勇,反而让林晚心头那点微弱的动摇彻底熄灭了。她不再说话,
只是沉默地转过身,解下身上那件沾满油污的“老张烧烤”围裙,随手团了团,
塞进旁边一个装垃圾的大塑料桶里。然后,她看也没看陈屿一眼,
径直朝着夜市通往城中村的那条狭窄、昏暗的小巷走去。脚步不快,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向感。陈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胡乱地用昂贵的西装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污迹,踉跄着、急切地跟了上去。
他的脚步还有些虚浮,踩在湿滑油腻的地面上差点滑倒,但他很快稳住身形,
像条终于找到主人的流浪狗,亦步亦趋地紧紧跟在林晚身后一步的距离,不敢靠近,
更不敢远离。喧嚣的夜市灯光和鼎沸的人声被迅速抛在身后。小巷越来越窄,光线越来越暗。
头顶是城中村居民楼私自拉接的、如同蛛网般密布的电线,脚下是坑洼不平的水泥路面,
积着浑浊的雨水,散发出垃圾和霉菌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两旁的墙壁斑驳脱落,
贴着各种治疗性病、通下水道的小广告。林晚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单薄,
却走得异常平稳熟悉,仿佛闭着眼睛也能摸回家。陈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昂贵的皮鞋踩进污水里,发出噗嗤的声响,溅起的泥点弄脏了裤脚。
他努力适应着这逼仄黑暗的环境,呼吸着这污浊的空气,
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定着前方那个模糊的、沉默的背影,仿佛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七拐八绕,终于在一栋破旧得仿佛随时会坍塌的筒子楼前停下。
楼道的入口像一张黑洞洞的嘴,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尿臊气。声控灯大概是坏了,
任凭林晚用力跺了几下脚,依旧一片死寂的黑暗。林晚从裤兜里摸出钥匙,
摸索着**生锈的铁门锁孔,用力拧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门开了,
一股更加浓郁、混杂着油烟、汗味和潮湿灰尘的闷热气息扑面而来。“到了。
”林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没有任何情绪。她率先走了进去。陈屿站在门口,
借着外面远处微弱的路灯光,勉强看清了里面的景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走廊,
—破旧的自行车、落满灰尘的纸箱、散发着异味的垃圾桶……墙壁上布满脏污的手印和划痕。
林晚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惨白的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陡峭、狭窄的水泥楼梯,
扶手锈迹斑斑,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断裂缺失。“五楼,最顶头。
”林晚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手电光晃动着,映出她模糊的背影。陈屿深吸一口气,
那污浊的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他不再犹豫,迈步跟上。楼梯又陡又窄,
每一级都似乎格外高。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可疑的污渍和散落的垃圾,
皮鞋在寂静中发出格外响亮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的楼道里,
惊起了角落里老鼠窸窣逃窜的声响。越往上走,空气越闷热潮湿,
汗水迅速浸湿了他皱巴巴的衬衫和西装外套,黏腻地贴在身上。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他努力跟上林晚的速度,额角的汗珠滚落下来,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终于,
在爬得气喘吁吁、肺部火烧火燎时,林晚停在了顶楼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她再次掏出钥匙开门。门开了。
一股更加闷热、混杂着廉价香薰(大概是用来掩盖异味)和长久不通风的浑浊空气涌了出来。
手电光照亮了屋内。空间极小,几乎一目了然。一张窄小的单人床靠墙放着,
床单是洗得发白的格子布。一个掉了漆的简易衣柜敞着门,里面挂着几件廉价的工装和T恤。
一张破旧的小方桌紧挨着床,
着一个插着塑料假花的空矿泉水瓶、一个缺了口的搪瓷杯和一个插着几支廉价圆珠笔的笔筒。
唯一称得上“电器”的,是一个小小的、叶片上积满灰尘的台式电风扇,
和一个放在墙角小木凳上的、屏幕很小的老旧电视机。墙壁发黄,有些地方墙皮剥落,
露出里面的水泥。唯一的一扇小窗户紧闭着,外面装着锈蚀的铁栏杆。这就是林晚的世界。
狭小,逼仄,破败,充满了生活的艰辛和挣扎的痕迹。
与他从小生活的、窗明几净、恒温恒湿、有佣人打理一切的环境,天壤之别。陈屿站在门口,
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目睹的冲击力,还是远超想象。
闷热的空气像无形的棉花堵住了他的口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闷闷地疼。
他看着林晚习以为常地走进去,把手电筒放在桌上,那束光成了这昏暗斗室里唯一的光源,
映亮她脸上挥之不去的疲惫。“地方小,没地方给你睡。”林晚终于转过身,
看向站在门口阴影里的陈屿,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像是在分配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任务,
“阳台那里有点空,自己想办法。”她指了指房间角落那扇通往狭小阳台的破旧木门。
阳台更是小得可怜,堆满了废弃的塑料盆、空瓶子和一些看不出用途的杂物,
只在角落里勉强能挤下一个人。陈屿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又缓缓扫过这间狭小得令人窒息、闷热如同蒸笼的房间。三天来积压的疲惫、绝望、心碎,
以及此刻面对这巨大生活落差带来的茫然和不适,如同沉重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
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沉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
走进了这个小小的、属于林晚的囚笼。皮鞋踩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
他默默走到那个堆满杂物的阳台门口,看了一眼那片狼藉的“空地”,
又回头看了看房间中央那唯一的小床。林晚已经不再看他。她走到那个小木凳前,
拔掉了老旧电视机的电源线,屏幕瞬间暗了下去。然后,她拿起桌上那个缺了口的搪瓷杯,
走到墙角一个用砖头垫着的塑料水桶旁,拿起挂在桶沿上的水瓢,舀了半杯水,
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水流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沾湿了衣襟。她放下杯子,
用手背抹了抹嘴,走到床边坐下,
脱掉了脚上那双磨脚的高跟鞋(那是为了去酒店专门买的),随手扔在床下。
劣质人造革的鞋面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廉价的光泽。她没有再看陈屿一眼,
也没有洗漱的打算。只是和衣躺在了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背对着阳台的方向,蜷缩起身体,
仿佛一只终于回到自己洞穴、疲惫不堪又充满警惕的小兽。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只有墙角那台老旧的电风扇,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嗡嗡”声,吃力地搅动着沉闷燥热的空气,
却带不来丝毫凉意。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汗味、劣质香薰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底层生活的辛酸气息。
陈屿依旧僵硬地站在阳台门口。汗水浸透了他昂贵的西装,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带来一阵阵令人烦躁的瘙痒。他看着林晚蜷缩在床上的背影,那背影单薄而倔强,
像一道拒绝沟通的冰冷屏障。又看了看阳台那片需要他亲手清理才能容身的狭小空间。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感,混合着强烈的迷茫、不适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陌生感,
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他缓缓地、靠着布满灰尘的墙壁滑坐下去,
昂贵的西装裤直接接触到了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他曲起腿,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黑暗中,
肩膀无声地、剧烈地抽动起来。
压抑了许久的、巨大的委屈、心痛、以及对这陌生而残酷现实的恐惧,
终于在这狭小闷热的斗室里,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彻底决堤。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迅速浸湿了膝盖上的布料,留下深色的、绝望的印记。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在狂风暴雨中飘零的落叶。窗外的城中村,
依旧在黑暗中沉睡,只有远处不知哪家传来的婴儿啼哭声,断断续续,更添几分凄凉。
这方寸之地,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困着两个伤痕累累、前途未卜的灵魂。
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只有电风扇徒劳的嗡鸣,和那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哭泣,
在闷热的黑暗中缓缓流淌。——老式电风扇沉闷的嗡鸣,像一只垂死的蜂鸟,
在闷热的黑暗里徒劳地振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
裹挟着灰尘、汗味、劣质香薰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贫穷的酸腐气息,沉沉地压在胸口。
陈屿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根本没有真正入睡。
他只是在那冰冷肮脏的水泥地上,在堆满杂物的阳台门口,蜷缩着,像一只被遗弃的虾米。
昂贵的西装裤被地上的灰尘和不明污渍蹭得面目全非,皱巴巴的衬衫黏腻地贴在身上,
勾勒出因寒冷和不适而微微颤抖的脊背轮廓。脸颊埋在屈起的膝盖间,
泪痕早已被闷热的空气蒸干,留下紧绷的涩感和几道浅淡的盐渍。后半夜,
城中村特有的喧嚣渐渐沉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猫凄厉的嘶叫,
或是隔壁夫妻压低了声音的争吵。当第一缕灰白的天光,
艰难地挤过布满油污和铁锈栏杆的小窗户,吝啬地洒进这间狭小的囚室时,
陈屿被一阵强烈的尿意憋醒了。他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球干涩刺痛。
映入眼帘的是布满霉斑的天花板和墙角巨大的蛛网,
一只肥硕的蟑螂正慢悠悠地从他视线里爬过。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
却感觉浑身像是被拆散了重新组装过,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发出酸痛的**。
脖颈僵硬得几乎无法转动,双腿更是麻木得像两根没有知觉的木桩。他挣扎着,
扶着冰冷的墙壁勉强站起来,一阵剧烈的眩晕让他眼前发黑。膀胱的胀痛催促着他。
他环顾这个昏暗、陌生、令人窒息的空间——没有独立卫生间。他想起昨晚林晚喝水的地方,
墙角那个塑料水桶旁边,似乎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盆?他踉跄着走过去,
果然在桶后面看到一个边缘有些破损的红色塑料盆,旁边还搭着一条看不出本色的毛巾。
这……就是盥洗的地方?陈屿的胃里一阵翻搅。他强忍着不适,解开皮带。
昂贵的定制西裤裤链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声响,在这逼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释放的瞬间,一股浓重的异味瞬间弥漫开来。他这才注意到,墙角那个塑料桶,
似乎也兼作夜壶?强烈的羞耻感和生理上的不适让他几乎呕吐出来。他手忙脚乱地处理完,
看着塑料盆里浑浊的液体,再看看自己身上价值不菲却已沦为抹布的西装,
一种巨大的荒谬和绝望感再次攫住了他。就在这时,单人床上传来轻微的响动。
陈屿僵在原地,心脏猛地一缩。林晚醒了。她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那股新鲜的异味。
没有尖叫,没有抱怨。她只是猛地从床上坐起,动作利落得像被按下了开关。
浓重的眼线晕开了一些,让她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在灰白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沉。
她看也没看僵在角落、满脸羞窘的陈屿,径直走到那个红色塑料盆边,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眼神冰冷得如同淬了毒的刀锋。她弯腰端起那盆污物,盆沿有些歪斜,浑浊的液体晃荡着,
几乎要溅出来。她端着盆,像端着一件令人作呕的战利品,面无表情地走向门口。
锈蚀的铁门被拉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端着盆走下陡峭狭窄、布满污垢的楼梯。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伴随着塑料盆轻微磕碰墙壁的声音。陈屿站在原地,
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像。听着那脚步声远去、消失,又听着它由远及近、重新清晰。
几分钟后,林晚回来了。空盆被她随手扔回墙角,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她走到塑料水桶旁,舀起一瓢冷水,粗暴地泼在水泥地上刚才污物滴落的位置,
水流冲刷着地面,带走一些痕迹,
却留下了更深的、湿漉漉的印记和更浓郁的、令人窒息的潮湿霉味。做完这一切,
她依旧没有看陈屿一眼。仿佛他只是这房间里一件多余且碍眼的摆设。她走到床边,
拿起昨晚脱下的工装裤和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背对着他开始换衣服。动作麻利,
没有丝毫扭捏。换好衣服,她又拿起那个缺了口的搪瓷杯,舀了半杯冷水,仰头灌了下去。
水流顺着她的脖颈滑落,沾湿了领口。冰冷的水似乎让她彻底清醒。她放下杯子,
终于转过身,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陈屿身上。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鄙夷,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她上下打量着他那身皱巴巴、沾满污渍、价值不菲却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行头,
像是在评估一件难以处理的垃圾。“把这身皮换了。”她的声音干涩沙哑,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穿成这样,想饿死?
”她走到那个掉了漆的简易衣柜前,哗啦一声拉开柜门。
里面挂着几件同样洗得发白的工装裤和几件廉价的纯色T恤。
她随手扯出一条深蓝色的工装裤和一件灰色的、领口有些松垮的旧T恤,看也没看,
直接扔在了陈屿脚边。布料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廉价洗衣粉的味道,
落在陈屿脚边肮脏的水泥地上。“换上。跟我去上工。”林晚的声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她说完,不再理会陈屿的反应,自顾自地拿起桌上一个干硬的、看不出馅料的冷馒头,
掰了一半,面无表情地啃了起来。牙齿撕扯着坚硬的面团,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屿低头看着脚边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粗糙的布料,又看看自己身上沾满污渍的昂贵西装。
一种巨大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他从小锦衣玉食,
何曾穿过这种……这种如同抹布般的衣服?胃里再次翻江倒海。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喉咙却像被砂纸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林晚啃完了那半个冷硬的馒头,拿起桌上的搪瓷杯,
又灌了几口冷水。她放下杯子,目光扫过陈屿依旧惨白、僵硬的脸和脚下那堆衣服,
眉头不耐烦地皱起,语气陡然变得冷硬:“不换?那就滚出去。我这地方,养不起大少爷。
”“滚出去”三个字,像鞭子一样抽在陈屿心上。他猛地一颤。滚出去?滚到哪里去?
那个冰冷的、用支票衡量一切的家?还是露宿街头?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屈辱。
他几乎是立刻蹲下身,手指带着细微的颤抖,开始笨拙地解自己西装外套的扣子。
昂贵的面料摩擦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在这寂静的斗室里格外清晰。
他脱掉西装外套、扯下领带、解开衬衫扣子……每脱下一件,
都像是在剥离一层他过去二十多年赖以生存的、光鲜亮丽的皮囊。最后,他几乎是闭着眼,
捡起了地上那条深蓝色的工装裤。布料粗糙僵硬,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腐气味。他咬着牙,
忍着强烈的排斥感,将它套在自己身上。裤腰有些肥大,裤腿也短了一截,
露出他穿着名牌袜子的脚踝,显得无比滑稽。他又拿起那件灰色的旧T恤套上。
松垮的领口歪斜着,粗糙的布料摩擦着他从未经历过这种待遇的皮肤,
带来一阵阵刺痒的不适感。当他终于换好衣服,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时,
林晚已经啃完了最后一口馒头。她瞥了他一眼,眼神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他穿什么都一样。
她拿起桌上那个小小的、屏幕碎裂的老旧手机塞进口袋,又抓起钥匙。“走。”一个字,
简洁得如同指令。她拉开门,率先走了出去。陈屿深吸一口气,
努力忽略身上粗糙布料带来的强烈不适和内心翻涌的屈辱感,迈着还有些虚浮的脚步,
跟了上去。昂贵的皮鞋踩在布满灰尘和污渍的水泥楼梯上,
每一步都发出不合时宜的、沉重的声响,如同他此刻沉入谷底的心跳。清晨的城中村,
像一头刚刚苏醒的巨兽,缓慢而沉重地吞吐着浑浊的气息。
狭窄的巷道被各种三轮车、电动车塞得满满当当,
空气中弥漫着早餐摊的油烟味、垃圾堆的腐臭味和廉价香皂的味道。
穿着汗衫拖鞋的男人叼着烟,睡眼惺忪地站在路边刷牙,白色的泡沫溅得到处都是。
穿着睡衣的女人提着马桶,走向巷子深处气味更加浓郁的公厕。
陈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林晚身后,努力避开地上的污水和可疑的垃圾。
他身上那套廉价粗糙的工装裤和旧T恤,像无数根细小的针,
时时刻刻刺扎着他的皮肤和自尊。
投来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好奇——这个格格不入的、面容憔悴却难掩清俊的年轻人,
穿着不合身的工装,跟在一个一脸冷漠、浓妆未褪的“精神小妹”身后,
活脱脱一幅荒诞剧的场面。林晚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走得飞快。她熟稔地穿过迷宫般的巷道,
绕过堆积如山的杂物,最终在一处稍微开阔点的街角停下。
那里停着一辆破旧得几乎要散架的人力三轮车,车斗里放着几个油腻腻的大塑料筐。
“搬上去。”林晚指了指旁边地上堆着的几大袋沉甸甸的土豆、洋葱和成箱的啤酒饮料,
言简意赅。陈屿看着那堆成小山的货物,又看看那辆锈迹斑斑、车胎都有些瘪的三轮车,
愣住了。搬?怎么搬?他从小到大,连桶装水都没自己换过。“发什么呆?
”林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她已经开始动手,麻利地将一袋土豆甩进三轮车斗里,
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陈屿回过神,连忙学着林晚的样子,弯腰去搬一袋洋葱。
袋子入手瞬间的沉重远超他的想象,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
才勉强将那袋洋葱拖起来,笨拙地、踉踉跄跄地往三轮车斗挪。
粗糙的麻袋表面摩擦着他的手掌,很快传来**辣的刺痛感。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身上的旧T恤,黏腻地贴在背上。林晚已经搬完了土豆,
正将一箱沉重的啤酒往车上摞。她瞥了一眼陈屿笨拙吃力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
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动作更快了。终于,所有的货物都歪歪扭扭地塞进了车斗。
陈屿已经气喘如牛,汗水顺着额角不断滚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手掌**辣地疼,
他摊开一看,掌心已经磨红了一片,隐隐有要起水泡的趋势。林晚已经跨上了三轮车的车座,
那车座对她来说都有些高,她踮着脚才能勉强踩到踏板。“推车!”她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双手握住了同样锈蚀的车把。推车?陈屿看着那辆堆满了沉重货物、车胎半瘪的破三轮,
又看看自己酸软的手臂和刺痛的手掌,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涌上心头。但他没有选择。
他走到车后,用肩膀抵住冰冷的、布满锈迹和油污的车斗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往前推!
三轮车发出不堪重负的**,纹丝不动。“用力!”林晚在前面低喝,双脚用力蹬着踏板。
陈屿憋红了脸,脖颈上青筋暴起,用尽吃奶的力气再次猛推!这一次,在两人合力下,
沉重的三轮车终于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极其缓慢地、摇摇晃晃地向前挪动起来。
每蹬一下踏板,每推一把车,都像在榨干陈屿最后一丝力气。
汗水如同小溪般在他脸上、脖子上、后背上流淌,浸透了廉价的灰色T恤,
勾勒出他因用力而绷紧的肌肉线条,也清晰地透出布料下从未经历如此劳作的、白皙的皮肤。
手掌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每一次用力推车,都像在摩擦着烧红的烙铁。
城中村坑洼不平的路面让三轮车颠簸得厉害。陈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推着,
昂贵的皮鞋早已沾满污泥,鞋尖在推车时不小心磕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更用力地推着车,
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痛苦和不适都发泄在这沉重的负担上。终于,
在陈屿感觉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要被榨干、手臂和双腿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时,
他们穿出了城中村迷宫般的巷道,来到了稍微平坦一些的街道上。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
车流人流开始增多。林晚蹬车的速度加快了一些。陈屿机械地跟在后面推着,
汗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林晚那瘦削却异常挺拔的背影,在阳光下微微晃动。
她后背的T恤也已被汗水浸透了一大片,紧贴在皮肤上。她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当陈屿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倒下时,
三轮车终于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停下了——老张烧烤摊。摊子还没完全支开,老张正叼着烟,
慢悠悠地往外面搬着塑料桌椅。看到林晚蹬着堆满货的三轮车出现,
着不合身工装、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依稀能看出三天前那个“富家子”影子的年轻人时,
老张明显愣了一下,烟差点从嘴里掉下来。“张叔,货到了。”林晚利落地跳下车座,
声音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工作。她走到车斗边,开始卸货,
动作依旧麻利。陈屿扶着车斗边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如同雨下,
顺着下巴滴落在油腻的地面上。他感觉双腿像灌了铅,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
手掌更是疼得钻心。他摊开手掌,掌心和手指内侧已经磨出了好几个透明的水泡,
有的已经破了皮,露出里面鲜红的嫩肉,被汗水和污垢一浸,火烧火燎地疼。老张走了过来,
目光复杂地在陈屿布满水泡的手掌和惨白狼狈的脸上扫过,又看了看闷头卸货的林晚,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也弯腰帮忙搬起一箱啤酒。当最后一箱饮料搬下车斗,
陈屿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靠着三轮车冰冷的车斗滑坐到地上。他大口喘息着,
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灰尘在他脸上冲出一道道污痕。他摊开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掌,
看着上面晶莹的水泡和破皮的伤口,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强烈的委屈涌了上来,
眼前阵阵发黑。林晚卸完了自己那边的货,直起身,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她终于转过身,看向瘫坐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般的陈屿。她的目光扫过他布满水泡的手掌,
在那破皮渗血的地方停留了一瞬。她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抿了一下,
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抓不住。她没有走过去,
也没有一句安慰。只是走到旁边的水龙头下,拧开水阀,
冰冷的水流哗哗地冲刷着她沾满泥土和油污的手。她洗得很仔细,
仿佛要将这一路的艰辛都冲洗干净。洗完了手,她甩了甩水珠,走到陈屿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阳光照在她脸上,浓重的眼线在汗水浸润下有些晕染,
让她看起来依旧带着几分凌厉。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陈屿嗡嗡作响的耳中:“起来。
”依旧是命令的口吻,没有任何温度,“去水龙头把手冲干净。然后,”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他惨白的脸,“去那边坐着,把菜择了。
”她指了指摊子角落里堆放着的
小说《暴烈红妆》 暴烈红妆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