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在狭窄的街道上摇曳,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酒瓶和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我刚刚解决掉虎哥,他庞大的身躯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就在这时,白啸天如一阵狂风般赶到了战场。白啸
《泥泞里的花朵,终会向阳开》是北溪村的赤木创作的一部古代言情小说,主角沐羽云龙的故事令人动容。在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中,沐羽云龙经历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冒险,同时也陷入纠结的感情纠葛之中。这本小说充满戏剧性和引人入胜的情节,必定会吸引大量读者的关注。冲在最前面的打手,一根粗大的钢管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林振岳的头部狠狠砸落!林振岳身形微晃,快得只留下一道……。
我出生在平远村,名叫赤木。童年的记忆里,村子的轮廓在烟霭中显得模糊,唯有爷爷卧房里那只沉甸甸的樟木箱,在我心头烙下清晰的印记——那里静静躺着一本纸页泛黄的《三国演义》。在电视机尚属稀罕物的年代,那本书如同月下探出的金钥匙,悄然为我推开了一扇门。诸葛孔明轻摇羽扇的神姿,羽扇纶巾间拨弄千军万马的气度,在我心田燃起一把不熄的火:有朝一日,我也要成为那样谋定乾坤、决胜万里的人物!
命运的奇妙在于,它竟如此慷慨地为我送来了三位同年同月生的伙伴,宛如上天精心安排的幕僚——我们自诩为“四大天王”,在乡野间踏出喧嚣的足迹。
沐羽,书痴入骨,仿佛灵魂被文字浸透。他永远端坐书桌前,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唯有我们强拉他下河摸鱼时,他才恋恋不舍地合上书本。河水清凉流过脚踝,他手指间却仿佛残留着书页的微凉触感。
大树,圆滚滚的身子像只填饱的麻袋。在那个物质贫瘠的年月,这份“富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他家开了村里首家小卖部。我总疑心,那店里的货物大半都化作养分,滋养了他那圆实的身躯。他腮帮子鼓鼓囊囊,眼中永远是对食物的热切渴盼。
至于云龙,他是我们当中最锋利的刃。拳头带风,一个对五个也敢扑上去,硬是打得对方落荒而逃,自此“小霸王”之名不胫而走。他护短,护得近乎蛮横,那双眼睛灼灼如星,燃烧着不容置疑的义气。
村中鸡犬不宁的日子,多半印着我们四人的“功绩”。每次行动,沐羽总被指派在远处放哨——他身影单薄,眼神却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可能靠近的大人。然而,一旦东窗事发,被提溜回家,沐羽反而常是被责打得最狠的那个。他那当公务员的父母,铁青着脸,失望的鞭子一次次抽下去:“叫你别跟这些野孩子混!”沐羽咬紧牙关,任背上红肿交错,却从未松口要离开我们。
那个闷热的下午,我们四人潜伏在村东头浓密的草丛里,空气凝滞得没有一丝风。村长家院墙内,金灿灿的橘子压弯枝头,诱人如蜜。云龙早已按捺不住,拳头攥得死紧;大树喉咙里发出馋涎滚动的声音,肚皮几乎贴着地面,仿佛随时要弹射出去;沐羽则紧张地咬住下唇,目光不安地投向远处小径。
“再等等!”我死死按住云龙滚烫的胳膊,屏息侧耳——墙内果然传来村长那洪亮熟悉的嗓音!大树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塌在草窠里,懊丧地啃起了衣角。云龙甩开我的手,焦躁地低吼:“这要等到猴年马月?”
我的目光越过诱人的橘林,落到院墙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上——它虬曲的枝干恰好探入橘园深处。“云龙,引开他!大树,上树摘!沐羽,盯紧路口!”三言两语,计划已成。云龙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他像头豹子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片刻之后,村长家屋后猛地响起一阵刺耳的石子敲击瓦片的乱响!村长那粗重的脚步声立刻被牵引过去。大树闻声而动,惊人的敏捷爆发出来,他圆胖的身子竟如狸猫般攀上老槐树,树枝在重压下吱呀**。沉甸甸的橘子噼里啪啦滚落下来,在树下堆成一座金黄的小山。我和沐羽飞速将橘子塞进衣襟,心跳如鼓。直到云龙重新出现在视野里,带着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坏笑,我们才如风卷残云般撤离了“战场”。
暮色四合,村后溪水旁,我们四人瘫在草地上,衣兜鼓胀,空气中弥漫着橘子清冽酸甜的气息。我们大笑着分享这“战利品”,汁水肆意流淌在嘴角和下巴。晚霞熔金,泼洒在四个小小身影上,也熔铸进那段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岁月里。
第二章:散伙饭与开拔的烟尘
沐羽考上警校的消息,像颗滚烫的油星子溅进了平远村这锅温吞水里,瞬间炸开了锅。他家那几间瓦房,从未有过如此喧腾的光景。院里院外挤满了人,连门槛都被踩得发亮,流水席从中午直摆到月上柳梢头。空气里翻腾着红烧肉的浓香、蒸鱼的鲜气,还有劣质白酒呛人的辛辣,搅合成一股粗粝又滚烫的喜庆。
“了不得!真给咱平远长脸!”村长拍着沐羽爹的肩膀,嗓门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沐羽被簇拥在人群中央,那张常年埋在书本里的清瘦脸庞,此刻被酒气和赞誉蒸得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刀锋。连不知哪家散养的土狗都得了天大的好处,在桌底钻来钻去,油亮的嘴筒子上沾满了肉屑——这光景,真真比过年还阔气十倍。
我们仨挤在角落的条凳上,看着这烈火烹油的场面。大树被满桌油光水滑的硬菜撑得直打嗝,圆脸上泛着满足的油光;云龙则抱着胳膊,嘴角噙着惯常那种混不吝的笑,偶尔目光扫过沐羽崭新的警校预备生制服,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我胸口则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半是为兄弟由衷的高兴,一半是被这盛大离别的预感撞得闷痛。
“行啊沐羽!”云龙终于挤过去,重重擂了沐羽一拳,力道大得让沐羽踉跄了一下,脸上笑意却更盛,“以后哥几个在溪木市要是让人欺负了,你小子可得罩着!穿着这身皮,威风!”
沐羽揉了揉肩膀,笑容里带着点无奈和郑重:“你们几个,安分点比什么都强。”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点陌生的、属于未来的分量。
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席终人散,杯盘狼藉的院子里只剩下我们四个,和头顶一轮清冷的孤月。残羹冷炙的气味弥漫着,刚才还灼人的热闹,此刻像燃尽的炭,只余下一点温吞的灰烬。沐羽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哥几个……以后,都有啥打算?”
大树满足地摸着滚圆的肚皮,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回家呗,守着那两间铺子,爹妈说了,饿不死我。”他说得理所当然,那副憨态,仿佛未来几十年安稳的小老板日子已在眼前铺开,只需他迈开腿走进去便是。
“我和赤木,”云龙接过话头,下巴朝我一扬,眼神投向远处看不见的灯火,“去溪木!那地方够大,够野!我就不信凭我这双拳头,闯不出个名堂!”他捏紧的指节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蛮劲儿。
我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出去看看,总比窝着强。”那本翻烂了的《三国演义》里金戈铁马的声响,似乎又在耳边隐隐响起,催促着我走向更广阔的战场。
那一夜,我们围着冰冷的残席,说了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还多的话。童年溪边偷橘子的惊险,无数次被各自爹娘揪着耳朵从祠堂拎回家的狼狈,还有那些只有我们才懂的、关于未来的狂妄想象……往事像月光下流淌的溪水,清澈又冰凉地漫过脚踝。我们都知道,脚下的路,从明天起就要分岔,伸向截然不同的方向。这顿散伙饭的滋味,混杂着残酒的苦涩和离别的咸涩,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沐羽家门口的空地上,就停满了送行的车。沐羽被爹娘和一大堆沾亲带故的乡亲围着,叮嘱、祝福、期盼交织成一张密实的网,将他罩在中央。他穿着那身笔挺得有些扎眼的预备警服,像棵被强行移栽的树,努力挺直腰杆,眼神却忍不住一次次瞟向我们这边。
大树被塞进一辆半新的小轿车,他爹摇下车窗,还在絮叨着“回去好好学记账”。大树隔着玻璃朝我们用力挥手,胖乎乎的脸挤在窗框上,咧着嘴,眼眶却红得像兔子。
我和云龙没有那么多牵绊,只背着塞得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像两粒急于挣脱枝头的种子。破旧的长途大巴喘着粗气停在村口,引擎盖下喷出浑浊的烟。云龙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晨雾中炊烟袅袅的平远村,那里埋葬了我们所有无法无天的童年。他猛地吸了一口清晨凛冽的空气,像是要把整个故土的气息都吸进肺里,然后狠狠吐出,哑着嗓子低吼:“走!”车门“哐当”一声在我们身后关上,像斩断过去的铡刀。引擎吃力地嘶吼起来,笨重的车身开始缓缓移动。卷起的烟尘扑在车窗上,模糊了车外送行人群的身影,也模糊了沐羽最后望过来的那道目光——那目光里有担忧,有祝福,还有一种我们当时尚不能完全理解的、属于成年人世界的复杂沉淀。
车窗外,熟悉的田埂、老槐树、低矮的瓦房急速倒退,缩成记忆里模糊的布景。我和云龙挤在充斥着汗味、烟草味和劣质皮革味的座位上,谁都没说话。只有车轮碾过碎石路面的单调声响,固执地叩击着耳膜,一声声,敲打在两个少年空落落的心上。
前方,是传说中霓虹彻夜不眠的溪木市,是万丈红尘,是深不可测的未来江湖。我们像两柄刚开刃的、带着村野莽撞气息的刀,一头扎进了那团庞大而未知的迷雾之中。车尾扬起的尘土在朝阳下翻腾如金,久久不散,像一段旧时光不甘的叹息,目送着两个倔强的背影,决绝地驶向命运的岔路。
第三章:霓虹巨蟒吞噬的泥娃子
我和云龙像两粒被弹弓射出的泥丸,跌跌撞撞滚落进溪木市这口沸腾的大锅。大巴车门“哐当”一声打开,声浪裹挟着汽油味、香水味和食物发酵的复杂气息,劈头盖脸砸来。高楼如沉默的巨人俯视着我们,玻璃幕墙反射的刺目光线割裂天空。车流如一条永不停歇的钢水铁流,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我和云龙攥紧破旧背包的带子,站在喧嚣的漩涡中心,只觉得脚下的水泥地在旋转——这庞大城市的脉搏,震得我们这两个乡下来的泥娃子心慌气短,彻底迷失了方向。
就在我们像两根无措的木桩杵在街边时,马路对面,一个身影在汹涌人潮中艰难地朝我们挥手。那是个头发花白的大叔,腰间还滑稽地系着条沾满油污的围裙,手里竟挥舞着一柄油亮的炒勺!云龙眼睛一亮:“是我叔!”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拽着我冲过车流缝隙。
“小兔崽子!可算到了!”云龙叔嗓门洪亮,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云龙肩上,又转向我,眼角的皱纹里堆满笑意,“这就是赤木?跟你爹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年掏鸟窝摔断腿,还是你爹把我背回去的!”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瞬间冲淡了陌生城市的冰冷。
大叔的小饭馆藏在喧嚣背后一条窄巷深处。刚坐定,一只粗瓷大碗便“咚”地砸在我面前,里面盛着堆成小山的酱色面条,浓香霸道地直往鼻腔里钻。我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鲜、咸、麻、辣,裹着油润的肉臊在舌尖炸开!这从未体验过的滋味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味蕾的混沌——原来食物,竟能如此猛烈地撞击灵魂!故乡的清粥小菜,在这一刻黯然褪色。
我们落脚的地方是饭馆后面一间小屋,原是他女儿的书房。空间狭窄,仅容两张行军床,但收拾得纤尘不染。窗台上甚至还摆着个小小的玻璃瓶,插着一枝半蔫的野花,在昏暗中透出一点倔强的生气。大叔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干净的床铺和被褥:“丫头去省城念大学了,空着也是空着。你们安心住着!明天一早,跟我去馆子里上工!”
那一夜,我躺在陌生的行军床上,身下是陌生布料的触感,窗外是城市永不疲倦的低沉嗡鸣。黑暗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而另一种滚烫的东西——对未来的憧憬,却在胸腔里左冲右突,搅得人毫无睡意。
天未亮透,巷子里已有早起的嘈杂。云龙叔拍门的声音像打更的梆子。我们胡乱抹了把脸,便跟着他扎进饭馆后厨那更汹涌的战场。扑面而来的,是浓烈到化不开的油烟蒸汽、震耳欲聋的灶火轰鸣、锅铲碰撞的金属脆响,还有厨师长那带着浓重乡音的吼叫:“新来的两个!手脚麻利点!洗碗!擦桌子!上菜!”他油光满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油腻的碗碟在冰冷的水流下堆积如山,滑腻的触感令人作呕;沉重的托盘压在胳膊上,穿行在狭窄的桌椅和人腿之间,像在刀尖上跳舞。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廉下的衣衫。
正午时分,阳光斜射进油腻的窗玻璃。我端着滚烫的砂锅走向靠窗的位置,手指被烫得生疼。那桌坐着一对男女,女人纤细的手指捏着银亮的刀叉,腕上一块小巧精致的手表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晃了我的眼。她微微蹙着眉,挑剔地拨弄着盘中的菜。那一刻,我粗布衣下的皮肤仿佛被无数细针扎过,一种从未有过的、带着铁锈味的自卑猛地攥紧了心脏——原来人,竟能活得如此光洁精致,仿佛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物种。
那砂锅的灼热,像烙铁般烫在掌心。我咬紧牙关,将砂锅稳稳放下,低头退开。转身的瞬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一种近乎蛮横的念头在心底轰然炸响:总有一天,我也要堂堂正正地坐在这样的光里,而不是在它的阴影下卑微地穿梭!
那一天,时间在油污和蒸汽里被拉得无比漫长。当夜幕彻底吞噬了城市的轮廓,我们才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间小屋。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在叫嚣着酸楚和疲惫,像散了架的木偶。一头栽倒在硬邦邦的行军床上,连手指都无力动弹。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包裹过来,窗外城市的呼吸依然不知疲倦。在彻底沉入梦乡之前,白天那女人腕表冰冷的光芒,又一次灼痛了我的神经。那束光,比任何鞭策都更锋利,它无声地刻进我疲惫的骨头里,催促着我在这个庞大冰冷的齿轮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卡榫。这城市的第一课,以腰酸背痛为代价,却在我心底埋下了一颗滚烫的、不甘蛰伏的火种。
第四章:恶虎登门
溪木市初秋的午后,阳光像融化的锡水,黏糊糊地泼在油腻腻的巷子里。云龙叔的小饭馆里,油烟机喘着粗气,勉强吞吐着后厨翻滚的白雾。我和云龙正埋首在堆积如山的碗碟之间,双手浸在漂着油花的冷水里,搓洗着昨夜繁华褪尽后的残羹冷炙。汗水混着蒸汽,顺着额角淌下来,滴在油污的水槽里。
就在这令人昏昏欲睡的忙碌间隙,店门口那片油腻的塑料帘子被一只粗壮的手臂猛地掀开,撞得门框上的铃铛发出一串惊慌失措的乱响。
五条人影堵住了门框里涌入的光线。为首那人,剃着青皮头,一道扭曲的蜈蚣疤从额角爬过眉骨,一直钻进耳后的头发茬里,正是虎哥。他眼神扫过逼仄拥挤的店面,像刀子刮过砧板上的肉,最终钉在柜台后正埋头算账的云龙叔身上。
“老东西!”虎哥的声音炸雷一样在闷热的空气里爆开,震得墙上挂着的油腻菜单簌簌发抖,“日子到了,该交数了!”
云龙叔慌忙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讨好的、几乎要滴下油来的笑容,小跑着迎上去:“哎哟虎哥!您看……这、这才几天功夫?上次的份子钱,我这儿账还没捂热乎呢……”
“上次?”虎哥嗤笑一声,嘴角歪斜着,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那是清上个月的账!今天,收的是下个月的‘平安钱’!”他故意把“平安”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刺骨的寒意。
云龙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干涸的泥块。他搓着手,腰弯得更低,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哀求:“虎哥,您抬抬手……这段日子实在清淡,进账少得可怜,钱都压在进货上了,手头真是……”
“少他妈给老子哭穷!”虎哥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唾沫星子几乎溅到云龙叔脸上,“谁家生意好?都像你这么哭丧着脸,兄弟们喝西北风去?这条街上谁不交?就**骨头硬?”他向前逼近一步,胸膛几乎顶到云龙叔的鼻尖,“痛快话,交还是不交?”
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尖锐,惊得角落里几个食客慌忙缩起脖子,匆匆扒拉完碗里的饭,丢下几张零钞就溜了出去。
“交!肯定交!”云龙叔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只是……宽限几天,就几天!三天!三天后我凑齐了,亲自给您送去!”
虎哥阴鸷的目光在云龙叔汗涔涔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如同审视一只待宰的羔羊。他冷冷地哼了一声:“三天?行,老子给你这个脸。三天后见不着钱……”他猛地抬手,食指狠狠戳向四周油腻的墙壁和破旧的桌椅,“老子就把你这破窝棚,一块砖一块瓦地拆干净!让你连个哭的地儿都没有!”
这**裸的威胁,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站在后厨门口的云龙心里。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手臂上虬结的青筋猛地贲张起来,如同盘踞的怒龙。他攥着抹布的手,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那双眼睛里燃起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直直射向耀武扬威的虎哥。
厨师长眼疾手快,粗糙的大手铁钳般死死扣住他的小臂,低沉急促的声音压成一线,“别犯浑!”
这一拉一喊,却正被虎哥看个正着。他嘴角咧开一个更残忍的弧度,带着几个手下,大摇大摆地拨开挡路的凳子,径直朝后厨门口逼来。他停在了云龙面前,两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虎哥身上那股劣质烟草混合着汗酸的浓重体味,熏得人作呕。
“呵?怎么着?”虎哥歪着头,上下打量着云龙紧绷的身体和喷火的眼睛,语气充满了戏谑,“新来的小杂毛?骨头挺硬啊?不服气?”
话音未落,他那只戴着粗大金戒指的手,带着侮辱性的轻佻和不容置疑的力道,“啪啪啪”地在云龙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那声音在骤然死寂的饭馆里格外清脆、刺耳,像鞭子抽在空气里。
云龙的牙关猛地咬紧,腮帮子剧烈地鼓动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全身的力量瞬间灌注在右臂,厨师长几乎要按不住他暴起的冲动!那只被拍打的脸颊迅速泛起屈辱的红色。
“虎哥!虎哥息怒!”云龙叔魂飞魄散,几乎是扑过来,用整个身体死死挤进两人之间,双臂张开护住身后的云龙,声音带着哭腔,“小孩子不懂事!乡下刚来的泥腿子,没见过世面,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一边说,一边用力把梗着脖子的云龙往后推搡。
虎哥的目光在云龙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又剐了几下,那眼神如同在掂量一件玩物的价值。终于,他鼻腔里重重哼出一股气,带着浓重的鄙夷:“管好你这条野狗!下次再敢龇牙,老子就替你扒了他的皮!”他撂下狠话,又狠狠瞪了一眼几乎要挣脱束缚的云龙,这才转身,带着手下扬长而去。塑料帘子被粗暴地甩下,发出垂死般的哗啦声。
直到那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子口,云龙叔紧绷的身体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猛地垮塌下来。他扶着油腻的灶台边缘,大口喘着粗气,脸色灰败。
“叔……”云龙的声音嘶哑,带着未消的戾气和不解,眼睛还死死盯着门口。
“别问了,”云龙叔疲惫地摆摆手,声音沙哑得厉害,“这帮畜生……是‘天星帮’的人。”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眼神里充满了无力与恐惧,“溪木市的天,早就是他们的了……四只大爪子,分抓东南西北四片地界。刚才那个虎爷,就是西边白虎堂的三当家,出了名的心黑手狠……他们想收多少就收多少,想什么时候收就什么时候收……报警?”他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报过的……有用吗?人还没进局子,报信的人就先遭了殃……他们盘根错节,像张巨大的蜘蛛网,谁也碰不得……”
他沉重地叹息一声,那叹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认命的绝望,沉沉地坠落在弥漫着油烟和屈辱的空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
后厨里,只剩下排风扇徒劳的嗡鸣,和油锅里偶尔炸开的一两个油泡的噼啪声。云龙依旧僵立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拳头死死攥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烙下几道月牙形的、渗血的凹痕。他死死盯着虎哥消失的方向,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淬了冰、淬了毒,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锁定了猎物的孤狼。那屈辱的拍打声,仿佛还在油腻的空气里回荡,一下,又一下,敲碎了他对这个城市最后一丝天真的幻想。灶上那锅滚油,正发出愈发刺耳的、濒临爆沸边缘的滋滋声。
第五章:夜袭
虎哥砸了云龙叔叔的铺子,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云龙。
那个夜晚,空气沉得如同浸了水的棉絮,死死裹住人,一丝风也透不进来。云龙在我旁边那张咯吱作响的旧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像是随时要散架。黑暗中,我甚至能听见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磨得人心头发紧。虎哥白天那张嚣张跋扈的脸,还有他临走时一脚踹翻云龙叔叔那筐水果时四溅的汁水和哄笑,此刻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反复冲撞,带着血腥味的屈辱挥之不去。
我叹了口气,摸索着坐起身,在床头柜上窸窸窣窣地找到皱巴巴的烟盒,抽出一支。劣质打火机“嚓”地一声,蹿起的火苗猛地撕开黑暗,短暂地照亮了云龙的脸——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瞳孔深处却像烧着两团幽暗的火炭,灼热而骇人。我把烟递过去,火苗摇曳着,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睡不着就别硬躺了。”我的声音干涩,喉咙里像堵了把沙。
云龙几乎是抢过那支烟,狠狠塞进嘴里,猛嘬两口。烟头的红光骤然炽亮,映着他扭曲的眉眼,瞬间又暗下去。他吐出的烟雾浓得化不开,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生铁,砸在死寂的空气里:“**的虎哥!老子迟早把他踩在脚底下!让他跪着把地上的烂果子舔干净!让他把说过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吞回去!”
我沉默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得喉咙发痒。“忍忍吧,”我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人家什么势?手底下多少张嘴等着吃饭?我们两个……拿什么跟人家碰?”
“忍?”云龙猛地转过头,黑暗中那两点火星般的目光直直烧过来,“我叔的铺子白砸了?我白挨那顿打了?这口气不出,我他妈还算个人?”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拉破的风箱,那股子近乎疯狂的恨意几乎要破膛而出,烧毁眼前的一切。这怒火如此猛烈,我知道任何劝解此刻都是徒劳,只会像油泼进火堆里。
“行,”我掐灭了烟头,那点微弱的红光在指尖彻底熄灭,沉入更深的黑暗,“要干,就得干成。不能像没头苍蝇,把自己也搭进去。”我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得知道他在哪落脚,知道他什么时候落单,知道他的命门在哪。”
夜,在无声的密谋里,显得更黑,也更沉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蒙上了一层灰翳。白天在餐馆里,油烟机轰鸣掩盖不住心头的沉重。下了班,我和云龙便成了城市阴影里的幽魂,在油腻腻的小饭馆角落竖起耳朵,在棋牌室乌烟瘴气的喧哗旁沉默地喝茶,在台球厅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每一个角落。虎哥的名字像带着钩子,从那些醉醺醺的吹嘘、刻意的压低声音、甚至是不经意的抱怨里被我们一点点钩出来。终于,一个模糊的地址在混乱的信息流里逐渐清晰——城东老区深处,一条污水横流、终年弥漫着垃圾酸腐气味的窄巷尽头,一栋墙皮剥落得厉害的三层旧楼。
我们开始像幽灵一样在那片区域游荡。黄昏,当夕阳吝啬地给破败的楼房镶上最后一道惨淡的金边,巷口便成了我们的据点。我们缩在废弃报亭的阴影里,或者蹲在对面杂货店油腻的台阶上,目光死死锁住那栋旧楼黑洞洞的单元门。日子一天天过去,虎哥的生活轨迹像一张模糊的底片,在无数次枯燥的、提心吊胆的窥视中,被我们一点点强行显影——他常在深夜被几个醉醺醺的小弟架回来,骂骂咧咧地甩开搀扶,脚步踉跄地消失在门洞里。酒精,成了他归巢时最明显的标记,也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破绽。
那天晚上,空气闷得能拧出水来,酝酿着一场迟迟不落的暴雨。我和云龙再次隐入巷口那家关了门的五金店屋檐下的浓重阴影里。黑暗中,云龙的手伸过来,触感冰凉而坚硬——是两根用旧报纸仔细裹缠过的短棍。我接过,粗糙的报纸纤维摩擦着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却无法冷却掌心不断渗出的黏腻冷汗。棍子不沉,握在手里,却像有千斤重。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被无限拉长。远处街市的喧嚣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噪音,近处只有污水沟里老鼠窸窣爬过的细微声响,还有我们彼此压抑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巷口昏黄的路灯光线被污浊的空气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终于,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哗和杂乱的脚步声刺破了夜的粘稠。几个歪歪扭扭的身影出现在巷口的光晕下,簇拥着中间那个最为高大的身躯。虎哥!他敞着怀,露出刺青虬结的胸膛,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像个笨重的提线木偶,全靠旁边两个同样东倒西歪的小弟勉强架着。
“妈的……废物……都他妈……废物!”虎哥含混不清地咆哮着,猛地一甩胳膊,把两个搀扶的小弟推了个趔趄。他独自一人,摇摇晃晃,像艘随时要倾覆的破船,一步三晃地朝着黑洞洞的单元门挪去。那两个小弟互相搀扶着,骂骂咧咧地转身,脚步声歪斜着消失在巷口另一端。
就是现在!
我和云龙像两颗从阴影里射出的子弹,猛地弹射出去。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呼啸的风声。几步就扑到了虎哥身后,浓烈的酒气混杂着汗臭扑面而来。云龙动作更快,裹着报纸的短棍带着全身的力气和积压了无数日夜的恨意,狠狠砸向虎哥的后腰!同一瞬间,我的棍子也朝着他支撑身体的右腿膝盖窝猛扫过去!
“呃啊——!”
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骨肉撞击声和虎哥一声短促的痛吼几乎同时炸响!他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个趔趄,轰然撞在冰冷的单元铁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音。他扶着门,艰难地扭过半边身体,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最初的剧痛和茫然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暴怒取代,充血的眼睛在昏暗中扫向我们,像受伤野兽垂死时迸发的凶光。
“小……杂种?!”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
没等他完全转过身,云龙的第二棍带着风声又砸向他肩膀。但这一次,虎哥动了!他根本不顾那砸下的棍子,身体猛地一矮,像头被激怒的公牛,借着前冲的势头,那只穿着厚重皮靴的大脚带着一股恶风,结结实实地蹬在我的小腹上!
“嘭!”
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猛地撞进来。眼前瞬间一黑,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揉碎、然后猛地抛向半空!剧痛像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每一寸骨头都在尖叫着**。我像个被抽空了填充物的破布娃娃,整个人离地向后摔飞出去,重重砸在身后冰冷湿滑的砖墙上,又软绵绵地滑落在地。后脑勺磕在墙上,嗡的一声,世界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全是腥甜的铁锈味。棍子脱手飞出去老远,掉进污浊的水沟里。我蜷缩在墙角,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视野里一片模糊摇晃的色块,只剩下腹部那要命的、撕裂般的疼痛死死攫住我所有的意识。
“**你妈!”云龙看到我倒下,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手中的棍子发疯似的朝虎哥头上、背上砸去。虎哥硬挨了几下,肩膀和手臂的肌肉虬结贲张,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猛地转身,那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云龙,低吼一声,张开双臂,如同巨蟒般瞬间箍住了云龙的身体!巨大的力量差距在酒精的削弱下依然悬殊。云龙被他死死抱住,双脚离地,徒劳地挣扎踢打,手中的棍子再也挥不下去。
“找死!”虎哥咆哮着,腰背猛地发力,一个凶狠的抱摔!云龙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像个沉重的麻袋,“砰”地一声闷响,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尘土飞扬。巨大的冲击力让云龙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被这一摔震散了。
虎哥庞大的身躯随即扑了上去,沉重的膝盖狠狠顶在云龙胸口,将他死死压住。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朝着云龙的头脸砸落!一下!又一下!沉闷的皮肉撞击声在死寂的巷子里清晰得可怕。
“呃……”云龙徒劳地抬起手臂格挡,每一拳落下,都让他的身体痛苦地抽搐一下。
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沉浮,但墙角冰冷的触感和云龙那边传来的沉闷击打声,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神经。不能倒下!不能!
一股蛮横的力气不知从何处涌出,压倒了腹部的剧痛和眩晕。我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手脚并用地挣扎爬起,目光死死锁住虎哥那粗壮的、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的脖颈。我踉跄着扑过去,像一头绝望的困兽,从背后猛地勒住了他的脖子!双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死死绞紧!手臂下的肌肉坚硬如铁,带着搏动和灼热,我几乎能听到自己骨骼不堪重负的**。虎哥的咆哮瞬间变成了被扼住咽喉的嗬嗬声,他挥向云龙的拳头停滞在半空。
“呃啊——!”他猛地挣扎,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我再次甩开。我双脚死死蹬住地面,身体后仰,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挂了上去,拼了命地往后拖拽!我的手臂因为极度的用力而剧烈颤抖,眼前阵阵发黑,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虎哥被我勒得被迫后仰,重心不稳,加上酒精的麻痹,庞大的身躯终于轰然向后栽倒,重重地摔在肮脏的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土。
云龙抓住这千钧一发的喘息机会,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快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捡起掉落在旁的棍子,没有丝毫犹豫,高高举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所有被砸碎的尊严和喷薄的恨意,朝着虎哥的头颅,狠狠砸下!
“噗!”
一声闷响,如同熟透的西瓜被重物砸开。棍子落点处,一股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在昏黄的路灯光下呈现出浓稠、粘腻的暗红色,迅速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满是横肉的脸上蔓延开来。
虎哥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嗬”声,那双原本凶戾的眼睛瞬间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茫然。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但刚抬起上半身,又无力地摔了回去。
我和云龙没有半分迟疑,像两头被逼到绝境终于撕开猎物的狼,棍棒带着风声和粗重的喘息,一下,又一下,朝着地上那具失去反抗能力、只能发出痛苦**的躯体砸落!棍棒撞击在皮肉和骨头上的闷响,虎哥断续的、含混不清的哀嚎,还有我们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混杂在一起,成了这条肮脏后巷里唯一的主旋律。直到他彻底瘫软在地,除了身体偶尔无意识的抽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巷子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我们两人如同濒死般剧烈而粗重的喘息,在闷热的空气中回荡。汗水浸透了衣服,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拄着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小腹深处那团依旧灼烧的剧痛。棍子早已不知何时脱手掉在污水中。
云龙脸上溅满了暗红的血点,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凶狠,但更多的是一种虚脱般的茫然。他猛地一脚踹在虎哥软绵绵的腿上,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强行撑出来的凶狠:“听着!从今往后,再敢去我叔铺子那片儿晃悠,再敢收一分钱保护费……”他俯下身,沾着血的脸逼近虎哥血肉模糊的脑袋,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的,“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打到你妈都不认得你!听见没有?!”
地上的虎哥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微弱的、带着血沫的呼吸声。
云龙直起身,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有凶狠,有后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他猛地一拽我的胳膊:“走!”
我们互相搀扶着,几乎是拖着身体,跌跌撞撞地逃离那条散发着血腥、汗臭和垃圾酸腐味的后巷。身后,只有那摊在昏黄光晕下缓慢扩大的暗红污迹,以及虎哥沉重而断续的呼吸,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残酷的搏杀并非幻觉。
转过一个街角,远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地方,我们才敢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停下。路灯的光晕将我们疲惫不堪的身影拉得扭曲细长。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汗水混合着不知何时蹭上的灰尘和血迹,黏腻地糊在脸上、脖子上,让人一阵阵发冷。我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像刀割一样,每一次吸气都牵动小腹深处那团顽固的、闷烧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云龙靠着墙,胸膛像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他抹了一把脸,手上暗红的血污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刺眼。他侧过头,看向我,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妈的……”他喘了口气,似乎在努力压下喉咙里的血腥味,“得亏……得亏那王八蛋今晚灌得够多……身子都软了……”他停顿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后知后觉的惊悸,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余颤,“不然……就凭我们俩……怕是真得……交代在那儿了……”
巷口的冷风卷着纸屑打着旋,吹过我们汗湿的脊背,激起一阵寒颤。远处城市的霓虹依旧没心没肺地闪烁,将我们身后那条吞噬了暴力和恐惧的窄巷,彻底淹没在巨大而冷漠的阴影里。
第六章:血债难偿
餐馆后厨那股熟悉的、混杂着隔夜泔水和廉价油烟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像裹尸布上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感。我和云龙刚踏进油腻腻的门槛,劈头盖脸撞上的,就是云龙叔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他站在油腻的灶台前,手里攥着把豁了口的菜刀,刀尖无意识地戳着案板上一块发白的肥膘,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钩子,死死钉在我们身上,尤其是云龙。
空气凝固了。锅灶的余温闷着人,汗水沿着鬓角滑下来,又冷又腻。后门敞着,天光灰白地漏进来,却驱不散这方寸之地浓稠的寒意。
“回来了?”叔叔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刮着人的神经。他眼睛没离开云龙的脸,“昨晚上……城东巷子里那事儿……”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攥着刀柄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仿佛要把木头捏碎,“……是不是你们干的?”
云龙的脊梁骨,在那一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他猛地抬起头,下颌的线条刀削般冷硬,迎着叔叔那刀子似的目光,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狭窄油腻的后厨里撞出空洞的回响:“是**的!他虎哥砸你的摊子,打我的人,这口气,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咽不下!”
“轰——”一声闷响。菜刀被叔叔狠狠掼在油腻的案板上,刀刃深深嵌进木纹里,刀柄兀自震颤不休。他整个人像是被这句话瞬间抽干了力气,又像是被点燃的**桶,脸上那点强撑的平静轰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临崩溃的灰败和暴怒。
“你……你……”叔叔指着云龙,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嘴唇哆嗦着,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要撕裂屋顶那层积年的油污,“云龙!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那是虎哥!白虎堂的虎哥!你当是碾死只蚂蚁吗?!”他胸膛剧烈起伏,喘得像个破风箱,额角青筋蚯蚓般暴突出来,“你这不是报仇!你这是挖坑埋你亲叔!你这是把咱们叔侄几个,往死路上逼啊!逼得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那绝望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戳进我和云龙的耳膜里。我喉咙发紧,想开口,却发觉自己像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那沉重的、几乎压垮人的负罪感,昨夜巷子里虎哥的血腥味都没这么浓烈。
“一人做事一人当!”云龙梗着脖子,眼睛赤红,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崽子,依旧执拗地迎着叔叔暴怒的目光,“祸是我闯的,命我扛!他虎哥有本事,就冲我来!皱一下眉头我不是人!”
“放屁!”叔叔猛地一巴掌拍在油腻的案板上,震得上面的碗碟哐啷乱跳。他脸上的灰败被更汹涌的怒意冲刷,眼神里除了愤怒,更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痛心,“一人当?你当得起吗?!你当你是什么?金刚不坏?还是有三头六臂?那是白虎堂!人家要碾死你,比碾死只臭虫还容易!你这性子……你这性子迟早要把小命丢在阴沟里!连带着把我们都拖下水,死无葬身之地!”他吼得声嘶力竭,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云龙脸上。
云龙嘴唇翕动,还想争辩,却被叔叔粗暴地挥手打断。那动作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疲惫。他不再看我们,颓然地佝偻下腰,仿佛刚才那通爆发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颤抖着手,从油腻的围裙内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同样油腻、边缘磨损严重的旧皮夹子。他哆嗦着打开,从里面抽出两张皱巴巴、沾着油渍的百元钞票。那动作缓慢又沉重,像在进行某种祭奠。
两张皱巴巴的钞票,被他重重地拍在同样油腻的案板边缘。那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我和云龙的心上。
“拿着!”叔叔的声音嘶哑,低了下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像一块冰冷的铁,“赶紧走!现在就走!这地方……你们一天都不能再待了!”他抬起头,目光掠过云龙,又落在我身上,那里面翻涌着绝望、担忧,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趁那瘟神还躺在窝里养伤,趁他还没查到你们头上……能走多远走多远!找个耗子洞藏起来,等这阵要命的风头……彻底刮过去!”
云龙死死盯着那两张钱,胸膛剧烈起伏,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肌肉一棱一棱地鼓起来。他猛地抬眼,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叔!我们走了,他找上门来,你怎么办?!”
叔叔嘴角抽搐了一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眼神空洞地望向门外灰蒙蒙的天光:“一时半会儿……他差不到我头上。他那条命金贵着呢,养伤也得十天半月。这铺子……还能撑几天清净。”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耳语,却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或者,去青龙堂的地盘。”
青龙堂!这三个字像淬毒的针,刺得我眼皮一跳。这片街面上,谁不知道青龙堂和白虎堂是死对头?两家为了地盘,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那地方对我们而言,是龙潭,也是唯一可能存在的、带着倒刺的避风港。
“对,青龙堂……”叔叔喃喃重复,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又迅速黯淡下去,“他们和白虎堂是世仇,针尖对麦芒……你们去了那边……虎哥的人,轻易不敢把手伸过去。起码……能保住小命。”
他不再说话,只是疲惫地挥挥手,那手势像在驱赶不祥的阴云,又像在斩断最后的牵连。转过身去,只留给我们一个瞬间佝偻下去、仿佛老了十岁的背影,沉默地面对着那口冰冷的铁锅,锅底还残留着昨夜凝结的油污。
我和云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后的死寂和茫然。谁也没再说话。两张沾着油渍的钞票,像烧红的烙铁,被我紧紧攥在手心,烫得掌心生疼。我们默默地转身,离开了这弥漫着绝望气息的油腻厨房,离开了那个瞬间坍塌的、唯一的庇护所。
逼仄潮湿的出租屋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霉变的混合气味。我们像两个被抽掉筋骨的木偶,机械地往两个破旧的帆布包里塞着仅有的几件衣物。动作僵硬而麻木,每一次折叠都发出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这死寂里显得格外刺耳。
“操!”云龙突然狠狠地把一件衣服摔在床上,帆布包发出一声闷响。他猛地转过头,眼睛里的血丝红得骇人,像两簇烧尽的炭火余烬,死死盯着我,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亡命徒才有的狠戾,“这祸,是咱俩一块儿闯的!现在倒好,拍拍**滚蛋,把天大的雷留给我叔扛?他妈的……”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早知道,昨晚巷子里,就该一棍子敲碎他天灵盖!直接送他见阎王!省得现在……留这么个祸害,连累我叔!”
我惊得猛地抬头,手里的衣服滑落在地。后背瞬间爬满一层冰冷的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脸上那瞬间闪过的、毫无掩饰的杀意,冰冷刺骨,比昨夜巷子里的血腥味更让我胆寒。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云龙?
云龙似乎被我的反应刺痛了,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飞快地别开脸,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塞进包里,动作粗鲁。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刻意掩饰的烦躁和懊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行了行了,当我放屁!吓唬谁呢?我他妈哪有那个胆子杀人……就是……”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声音闷闷的,“就是后悔!肠子都他妈悔青了!昨晚……揍完那王八蛋,就不该图一时痛快,在他耳朵边上吼那句‘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更不该……更不该让他看清我的脸!”他猛地捶了一下自己脑袋,声音里充满了沮丧和自我厌弃,“**过头了!**蠢到家了!现在好了,跑路的是我们,提心吊胆等死的,是我叔……”
他不再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往包里塞着东西,拉链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我默默捡起自己掉落的衣服,手指冰凉。那两张皱巴巴的钞票,在裤兜里硌着大腿,像两块耻辱的烙印。祸是我们一起闯的,雷却留给了最不该承受的人。这沉甸甸的负罪感,比背上这破包沉重千百倍。
我们沉默地背上行囊。帆布带子勒进肩膀的皮肉里,沉甸甸的,里面装的不只是几件破衣烂衫,还有洗刷不掉的恐惧和如山般压下的愧疚。再次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口,喧闹的市声扑面而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城市的脉动在脚下震颤,高楼冷漠地俯视着我们这两个渺小的逃亡者。
青龙堂的地盘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笼罩在灰色传说里的地方。去哪里?怎么活?前路茫茫,浓雾深锁,每一步都可能踩中看不见的地雷。
“走吧。”云龙的声音沙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车流如织的马路,下颌的线条绷得像一块生铁。那里面没有了昨晚巷战时的狠劲,也没有了在叔叔面前强撑的倔强,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一种被逼到悬崖边、只能向前纵身一跃的绝望。
“嗯。”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除了向前,我们无路可走。就这样回去?在乡亲们讥讽的唾沫星子和戳脊梁骨的笑话里,像两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一样爬回去?那比死在虎哥手里,更让人无法忍受。
我们汇入浑浊的人流,像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裹挟着,朝着那个充满未知凶险的“青龙堂”方向,艰难地挪动脚步。每一步落下,都像是在与过去安稳的生活做最后的切割。身后,那个承载着短暂安稳的油腻小餐馆,那个被我们亲手推入绝境的叔叔,还有昨夜巷子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恐惧,都迅速被城市巨大的、冷漠的阴影所吞噬。
前方是龙潭虎穴,身后是万丈深渊。背负着沉重的行囊和更沉重的罪责,我们只能走向那片传说中能“保命”的灰色地带,去赌一个渺茫的、带着血腥味的明天。
第七章:血色霓虹下的匕首
青龙堂的地盘,连空气都带着一股生铁和劣质香精混合的腥气。巨大的霓虹招牌像垂死的巨兽,在暮色里挣扎着吞吐猩红与幽蓝的光,粗暴地涂抹在油腻的柏油路上、斑驳的墙皮上,也涂抹在我们这两个背着破包、满身风尘与晦气的异乡客身上。车站旁苍蝇馆子的劣质面条糊在胃里,沉甸甸的,像灌了铅。我们漫无目的地在喧嚣的街头游荡,仿佛两片被潮水冲上陌生险滩的枯叶,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恐惧边缘。
“操!”云龙低低骂了一句,声音干涩。他停下脚步,目光像淬了火的钉子,死死钉在不远处一家喧嚣震天的歌舞厅门口。巨大的玻璃门内,光怪陆离的旋灯切割着扭动的肢体,震耳欲聋的鼓点捶打着耳膜,昂贵的香水味混杂着酒精的甜腻,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门外,是污水横流的人行道,是步履匆匆、面目模糊的底层挣扎,还有我们这两个格格不入、连落脚地都没有的逃亡者。天堂与地狱,仅隔着一道旋转的玻璃门。
就在这时,那扇流光溢彩的玻璃门被粗暴地撞开。一群明显灌多了马尿的混混勾肩搭背地涌出来,骂骂咧咧,脚步虚浮,像一群闯入人类世界的醉醺醺的鬣狗。刺鼻的酒气瞬间盖过了街上的所有气味。
“妈的,又是群没爹娘教的杂碎!”云龙啐了一口,眼底翻涌着昨夜巷战未熄的戾气和连日逃亡积累的暴躁。他烦躁地扯了一下肩上的破背包带子,转身就想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刻在我们骨髓里的生存法则。
可就在我们抬脚的瞬间,一声尖锐短促的惊呼刺破了嘈杂的背景音。
“放开我!”
声音来自那群醉鬼的方向。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小的混混,正涎着脸,死死拽着一个女孩纤细的手腕,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那女孩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裙,在浓妆艳抹的霓虹背景里,干净得像误入泥潭的初雪。她挣扎着,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绷紧。
“小妞……别……别不给面子嘛……”混混喷着酒气,另一只爪子肆无忌惮地就往女孩单薄的肩头摸去。
“滚开!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女孩的声音带着颤音,强装的镇定在巨大的恐惧面前不堪一击。
“嘿嘿……你爹?天王老子来了……今晚也得陪哥哥喝一杯!”混混显然被酒精烧坏了脑子,根本不管不顾,那只肮脏的手变本加厉地抓向她胸前的衣襟!刺啦一声细微的裂帛声响起,女孩的惊叫瞬间拔高,变成了绝望的哭喊:
“救命——!”
那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我和云龙的耳膜!我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云龙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紧绷的肌肉里,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干涩发紧:“云龙!别……”
“别管?!”云龙猛地扭头瞪向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昨夜巷子里未干的鲜血、叔叔绝望的嘶吼、还有此刻眼前这**裸的暴行,瞬间熔合成一团足以焚毁理智的烈焰!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牙缝里迸出野兽般的低吼:“这他妈都能忍,老子裤裆里的东西是白长的?!”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他整个人已像一张拉到极限骤然崩断的硬弓,猛地弹射出去!动作快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挟裹着怒火的残影。那个正撕扯女孩衣襟的混混甚至没看清来人,只觉一股恶风扑面,紧接着,一个裹挟着全身重量和所有憋屈愤怒的拳头,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在他布满酒气的侧脸上!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那混混连哼都没哼出一声,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似的离地向后飞起,重重砸在歌舞厅冰冷的玻璃外墙上,又软绵绵地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另外两个醉醺醺的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脸上猥琐的笑容僵住,随即被一种被冒犯的暴怒取代。他们像两头被激怒的蠢熊,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踉踉跄跄地就要扑上来。
“走!”云龙看都没看地上那个死狗般的混混,一把抓住惊魂未定、吓得浑身发抖的女孩冰凉的手腕,转身就朝着旁边一条狭窄幽深、堆满垃圾的巷子冲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血液冲上头顶,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身后混混狂怒的叫骂。来不及多想,我紧跟着云龙,一头扎进了那条散发着浓烈腐臭和尿臊味的黑暗巷弄。身后,混混们笨拙的脚步声和污言秽语的叫骂紧追不舍。
黑暗成了唯一的掩护。我们像三只慌不择路的耗子,在迷宫般纵横交错的狭窄巷道里狂奔。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垃圾腐败的恶臭。云龙死死攥着女孩的手腕,拖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前冲。女孩的布鞋踩在湿滑黏腻的地面上,几次差点摔倒,都被云龙硬生生拽住。
转过一个堆满废弃木箱的拐角,借着远处高楼投射过来的一点微弱天光,云龙猛地推开一扇早已腐朽、虚掩着的破木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股浓烈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快!进去!”云龙低吼着,几乎是连拖带抱地把女孩推进了门内黑暗的空间。我也紧跟着闪身而入,反手用尽力气死死顶住了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后背死死抵着粗糙、布满尘土的木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门外,混混们杂乱的脚步声和暴躁的叫骂声由远及近,像索命的鼓点敲打在耳膜上。
“妈的!跑哪去了?”
“搜!给老子搜!非扒了那小子的皮!”
“还有那个小娘们……”
脚步声在门外徘徊、咒骂,近在咫尺,仿佛下一秒那扇破门就会被粗暴地踹开。我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云龙挡在女孩身前,像一堵沉默的墙,黑暗中,我依稀看到他紧握的双拳和绷紧如铁的肩背线条。女孩蜷缩在角落里最深的阴影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微弱地传来,像濒死小兽的呜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门外的叫骂声和翻找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巷子深处。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嗡”地一声松弛下来。我双腿一软,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带着灰尘和霉菌的味道,呛得人直咳嗽。
死寂重新笼罩了这个狭小、破败的空间。只有我们三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在黑暗中交织。
“……谢……谢谢你们。”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却异常清晰柔软的声音,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声音是从墙角最深的阴影里传来的。
我和云龙同时循声望去。
借着门板缝隙和破窗外透进来的、城市霓虹那一点点微弱、浑浊的光线,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缓缓抬起了脸。
那一瞬间,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污渍和泪痕弄脏了她苍白的脸颊,几缕汗湿的黑发黏在光洁的额角。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掩盖那张脸本身惊人的美丽。那是一种极具冲击力的、带着脆弱感的美丽,像淤泥深处骤然绽放的白色刀锋花,又像易碎的琉璃,在黑暗中折射出惊心动魄的光。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上挑,此刻还残留着惊恐未褪的水光,像蒙着雾气的寒潭,深不见底。鼻梁挺直,嘴唇小巧而缺乏血色,微微颤抖着。
云龙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脸,嘴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呼吸似乎都停滞了,连刚才搏斗时那股子凶狠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呆滞的惊艳。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了数秒,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慌忙别开了视线,耳根却在昏暗的光线下可疑地泛了红。
“没……没事。”云龙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点笨拙的局促,“这帮杂碎……该打!”
女孩用手背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和污迹,动作带着一种我见犹怜的脆弱。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我叫苏云。”她顿了顿,那双蒙着水雾的眼睛在昏暗中看向我们,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你们……是刚来这边吗?听口音不像本地人。”
“嗯。”我应了一声,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云龙也瓮声瓮气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黑暗似乎拉近了距离。简单的交谈,几句关于刚才惊险的感慨,几句对这片混乱地界的吐槽,竟意外地顺畅起来。苏云的声音很轻,却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听着我们语焉不详地提及“刚来”、“没地方落脚”,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
沉默了片刻,苏云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站起身。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动作带着一种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近乎本能的优雅。她看向我们,目光扫过我们肩上沉重的破包,扫过我们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茫然,声音清晰而柔和,像黑暗中伸来的一根橄榄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邀请:
“这里……不安全,他们可能还会回来找。”她微微顿了一下,目光在云龙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你们……要是不嫌弃,先去我那儿避避吧?就在附近,总比待在这破地方强。”
第八章:夜宴荆棘丛
那条充斥着尿臊味和垃圾腐败气息的窄巷,仿佛还在我们鞋底的纹路里散发着余臭。苏云纤细的身影走在前面,穿过几道被霓虹灯染成病态紫红色的街口,拐进一条截然不同的街道。这里的路宽敞得能跑马,行道树修剪得像列队的士兵,巨大的法桐枝叶在精心布置的地灯照射下,投下森严的阴影。空气里浮动着一种陌生的、冰冷的香气,是昂贵的草木香氛,干净得没有一丝烟火气。
然后,她停在一扇巨大的、雕琢着繁复藤蔓与兽首的黑色铁艺大门前。冰冷的金属在门灯下泛着幽光。苏云抬手按了一下旁边不起眼的按钮。无声无息地,沉重的铁门像巨兽的嘴巴,缓缓向内滑开。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
巨大的草坪在月光和精心布置的景观灯下,铺展成一片流动的、近乎不真实的绿毯,一直延伸到远处一栋巍峨的白色建筑脚下。那建筑有着高耸的穹顶、巨大的落地窗和罗马柱,像一座微缩的宫殿,在夜色中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光。仅仅是门口几盏造型古朴的铜灯,其精致繁复的程度,就足以买下我们老家整个村子。我和云龙像两根被钉在原地的木桩,背包带子深深勒进肩膀的皮肉里,带来一种近乎荒诞的痛感。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令人眩晕的奢侈味道。我们甚至不敢用力踩脚下那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石板路,生怕留下一点属于贫民窟的污迹。
沉重的大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那个喧嚣、混乱、属于我们的世界。门厅高得能跑马,脚下是冰冷光滑、带着天然云纹的黑色大理石,光可鉴人。巨大的水晶吊灯从穹顶垂落,成千上万颗水晶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芒,像冻结的星辰瀑布,倾泻而下,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也刺得我们眼睛生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昂贵木料、皮革和鲜花的奇异香气,干净、冰冷,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一个穿着剪裁极其合体黑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几乎全白的老人,像从阴影里无声滑出的幽灵,瞬间出现在我们面前。他身板挺直,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苏云略显凌乱的裙角和沾着灰尘的布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恢复成一种滴水不漏的恭敬,但那份恭敬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审视和压迫感。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我们这两个穿着廉价衣物、背着破旧背包、浑身散发着底层狼狈气息的不速之客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掠过云龙裤脚上干涸的泥点,扫过我袖口不知何时蹭上的油污,最后落在我那双在巷子里狂奔后沾满污秽、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廉价运动鞋上。云龙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像艰难地咽下了一块烧红的炭,脸颊的肌肉瞬间绷紧。
“**!”老人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您这大晚上的,跑到哪里去了?老爷急得不行,差点就要派人把整个城东翻过来了!”他说话时,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我们,那份审视像无形的蛛网,缠绕得人喘不过气。
苏云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挡住了福伯那过于锐利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和疲惫:“福伯,没事,就是在附近……散散心,不知不觉走远了,忘了时间。”她顿了顿,手指下意识地拢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鬓发,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在梦克歌舞厅外面……遇到几个喝醉的流氓,差点出事。”她抬手指了指我和云龙,“多亏了这两位小兄弟,路见不平,救了我。”
“什么?!”福伯那张刻板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骤聚的乌云。鹰隼般的目光陡然变得异常锐利冰冷,像淬了毒的匕首,猛地刺向虚无的空气。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门厅,连水晶吊灯璀璨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他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风暴般的雷霆之怒:“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杂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连**您都敢碰?!”他猛地直起身,眼神里寒光四射,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冷酷,“**放心!我立刻带人去查!就是把那破歌舞厅掘地三尺,也要把不长眼的东西揪出来!剥了他的皮给**出气!”
那毫不掩饰的杀伐之气,像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划过。我和云龙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后背瞬间爬满一层细密的冷汗。这哪里是管家?分明是执掌生杀令的阎罗!
“福伯!”苏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制止意味,“这事不急!先放一放!”她转向我们,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那笑容在福伯带来的巨大压力下显得有些苍白,“你们先跟福伯去客厅休息一下,我去换身衣服就下来。”她又转向福伯,语气恢复了那种主人般的从容,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对了,先给爸爸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平安回来了,让他别担心。还有,吩咐厨房准备些夜宵吧,两位小兄弟……也饿了。”
“是,**。”福伯躬身应道,那瞬间爆发的戾气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被完美的恭敬面具覆盖。他转向我们,做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请”的手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目光依旧像冰冷的探照灯:“二位,这边请。”
我们像两个被押解的囚徒,在福伯无声的引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宽阔得令人心慌的回廊。墙壁上挂着巨大的、色彩沉郁的油画,画框是厚重的鎏金。墙角立着比人还高的青花瓷瓶,釉色冷冽。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死寂得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推开两扇沉重的、镶嵌着繁复铜饰的胡桃木门,一个更大的空间展现在眼前。
客厅。
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所见。这更像是一个宫殿的缩影。穹顶高悬,绘着模糊不清的神话场景。巨大的水晶吊灯比门厅的更华丽,流淌着令人窒息的光芒。沙发是深色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皮质,宽大得能躺下几个人。茶几是整块通透的玉石,光洁得能映出天花板的倒影。壁炉上方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猛虎下山图,那老虎的眼睛在灯光下炯炯有神,仿佛随时会扑下来。墙角立着一个巨大的红木展示柜,里面随意摆放着几件瓷器玉器,每一件都散发着岁月沉淀的冷光。金碧辉煌?不,这光芒是冷的,是硬的,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拒人千里的贵气,像无形的冰墙,将我们牢牢隔绝在外。
我和云龙僵立在门口,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脚下柔软得如同云朵的纯白长绒地毯,让我们沾满污垢的鞋底显得如此刺眼和罪恶。我们甚至不敢坐,生怕弄脏了那看起来价值连城的沙发。云龙张了张嘴,似乎想向侍立在一旁、如同大理石雕像般面无表情的福伯问点什么。
“二位请稍坐片刻,**很快下来。”福伯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冰冷的机器,“我去安排晚餐。”他微微颔首,转身便走,动作利落得没有一丝拖沓,根本没给我们任何开口询问的机会。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们两人。死寂,一种被黄金和宝石包围
小说《泥泞里的花朵,终会向阳开》 第1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