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斋的雕梁画栋、锦褥熏香,堆砌着韩芷此生未曾想象的奢华。然而,这泼天的富贵非但未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层冰冷沉重的锦缎,将她裹得密不透风,只余下刺骨的陌生与挥之不去的隔阂。每一件精致的器物,每一
《锈心录》是路边的小菊花在原创的宫斗宅斗类型小说, 朱见浚韩芷尚铭是《锈心录》的主角,小说描述的是:朱见浚不再言语,径直走到书案前,铺开素笺,提笔蘸墨。笔锋落下,字字如铁,力透纸背。写罢,他取过旁边一件折叠整齐、……
寒香斋的雕梁画栋、锦褥熏香,堆砌着韩芷此生未曾想象的奢华。然而,这泼天的富贵非但未能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层冰冷沉重的锦缎,将她裹得密不透风,只余下刺骨的陌生与挥之不去的隔阂。每一件精致的器物,每一寸光滑的地板,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此处非尔家。
环绕身侧的侍女、嬷嬷、仆役,个个低眉顺眼,行止恭谨,挑不出一丝错处。可她们垂下的眼帘后,是难以掩饰的审视与疏离;转身离去的瞬间,空气里便浮动起压抑的窃窃私语,如同阴沟里暗涌的浊流,无声无息地提醒着她——她是一个突兀的闯入者,一个不受欢迎的“外人”。
亲生父亲韩辅,如同神龛里模糊的牌位,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至今连个清晰的面目都吝于赐予。那从未露面的韩府主母,更是悬在头顶的阴云,不知何时会降下雷霆。唯有那个冒冒失失、逮着空就往寒香阁钻的少年韩玺,像一头不知疲倦的小兽,莽撞地闯入这片死寂的领地,一声声“阿姐”叫得毫无顾忌。从他那零碎的言语中,韩芷勉强拼凑出这深宅大院的轮廓,却愈发觉得自己像一只自投罗网的囚鸟,困在这黄金打造的牢笼里,显得既可笑又可悲。
“阿姐!阿姐!”
那熟悉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穿透力的呼唤,又一次由远及近,打破了庭院午后虚假的宁静。正蜷在铺了厚厚锦垫的躺椅上,试图从稀薄冬阳中汲取一丝暖意的韩芷,下意识地蹙紧了眉。然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反应随之而来:紧绷的肩颈线条悄然松弛,紧抿的唇角也微微舒展。这变化细微而迅疾,快得让她心惊。或许,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冰冷中,韩玺那毫无心机的热忱,是唯一能穿透厚茧、带来些许活气的微光——哪怕这光,也源自她所憎恶的韩家血脉。
没等她应声,韩玺的身影已风风火火地冲到了近前。他目光一扫,落在韩芷盖在腿上的薄毯,立刻咋呼起来:“哎呀!阿姐你怎么就盖这么点?这太阳看着暖,风可还凉着呢!这些下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眼珠子白长了不成?你等着!”话音未落,人已像阵旋风似的卷进了内室,不多时便抱出一件厚实的银狐裘袍,不由分说地覆在她腿上,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粗鲁和不容拒绝的关切。
“快过年了,府里正紧锣密鼓地赶制新衣呢,”韩玺蹲在躺椅旁,仰着脸看她,眼中是纯粹的兴奋,“晚点我就去禀告母亲,定要给阿姐也裁几身顶好的!瞧瞧你现在穿的这些……”他嫌弃地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维护自家脸面的理所当然,“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道我们韩府苛待了自家**呢!”
这番直白而热切的维护,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韩芷心中那层坚硬的防备。一丝微弱的暖流下,竟翻涌起些许对眼前少年的愧疚——为自己曾经的刻意疏远,为那掺杂在利用中的猜忌。她垂下眼睫,掩住眸中复杂的情绪,顺势将话题引向那讳莫如深的主母:
“主母……近来可好?”她声音放得轻缓,带着刻意的恭谨,“待我身上这些伤好利索些,定要亲自过去给她请安问礼。这些日子……劳烦她为我这处费心操持,烦请你先代我……向主母问个安。”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面上谨慎行走。
“母亲那边……”韩玺挠了挠头,神色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我自会替姐姐分说周全!都怪父亲,整日里就知道京营那点事,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知道多拨几个人来照应姐姐,害得阿姐这般冷清孤寂!赶明儿父亲回府,我定要去求他,给姐姐这儿再添些得力可靠的人手!”
“父亲……这几日未在府中?”韩芷捕捉到了关键信息,状似随意地问。
“可不是嘛!”韩玺站起身,语气里带着对父亲忙碌的抱怨,“刚复职没几天,京营那边就催命似的把他叫去驻营督军了,都好几日没见着人影了。”他顿了顿,似乎觉得光抱怨父亲不妥,又补充道,“不过阿姐放心,有我在呢!”
韩芷的目光落在韩玺挺拔却仍带着少年稚气的身形上,一个疑问终于忍不住浮上心头:“那你呢?怎么日日见你这般……清闲?”她斟酌着用词,目光里带着探究,“你这年纪……身上还未曾领个职衔功名?”她注意到,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整日里上房揭瓦、下房逗鸟,与府外那些斗鸡走狗、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相比,倒也算“安分守己”——不过是约上三五好友,在离寒香斋不远处的空院里呼喝着舞刀弄枪,除了喧闹些,倒也没惹出什么大乱子。想来,这便是韩家这武将门第刻在骨子里的烙印。
“这个……”韩玺脸上那份张扬瞬间垮了下来,露出一丝尴尬和赧然,“小时候,祖父倒是望我读书科举,光耀门楣……可那些之乎者也,实在……实在不是我的那块料啊!”他叹了口气,肩膀也耷拉下去,“久了,父亲也就……唉,索性教了我些拳脚功夫、骑马射箭。原本想着,好歹能靠着祖父的官荫,承袭个虚衔……可谁曾想……”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劫后余生的晦暗,“家里竟遭了那场大祸。如今虽说沉冤得雪,可祖父已被削职还乡,我这前程……也就这么耽搁下来了。”他望着脚下平整的青石板,一时无言。
看着他骤然黯淡下去的神情,韩芷一时竟有些语塞。那些寻常的安慰之词,在这沉重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我朝自太祖开基,成祖靖难,乃至先帝北征,哪一位不是倚仗赫赫武功,定鼎江山,名垂青史?”她目光投向院墙外灰蒙蒙的天空,“如今朝廷北有鞑靼虎视,南有倭寇作乱,西陲亦不安宁,正是用人之际。虽则自两宋以降,吏治多崇文抑武,然刀剑锋镝之下,方有社稷安宁,黎庶太平。父亲让你习武,承继家风,亦无不可。”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韩玺脸上,带着一丝近乎严苛的审视,“只是,若想真正出人头地,为社稷立不世之功,为韩家光耀门庭,光凭一身蛮勇,终是莽夫。唯有辅以韬略,通晓文治,方能在那些青史留名的先贤名将之列,觅得一席之地。”
韩玺猛地抬起头,眼中黯淡尽去,瞬间被一种近乎崇拜的灼热光芒点燃:“哇!阿姐!果然他们说得没错!都说姐姐是难得的才女,连那位……”他脱口而出,话到一半才猛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然而,“吉王”二字,如同两颗滚烫的炭火,已猝不及防地掷入韩芷心湖!平静的水面轰然炸裂!那个人的身影、那个雪夜、那道冰冷的旨意……所有被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裹挟着难以名状的悸动与尖锐的痛楚,瞬间席卷而来!她脸色倏地一白,指尖深深掐入柔软的狐裘,声音陡然变得冷厉如冰:
“住口!”她几乎是低喝出声,胸口微微起伏,“莫要攀扯皇亲!那桩公案早已了结!我与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往后无论人前人后,休得再将我与王府牵扯一处!”她死死盯着韩玺,目光锐利如刀,“你是嫌韩府……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么?还想再招来泼天大祸不成?!”
韩玺被韩芷骤然爆发的冷厉气势慑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是委屈又是惊愕,梗着脖子想要辩解:“我……我又没说错!阿姐你怕什么!这话又不是我传出去的!这满京城谁不知道,吉王他对姐姐你……”
“住——口——!!!”
一声沉稳、冰冷、却蕴含着雷霆之怒的妇人厉喝,如同淬了冰的钢鞭,毫无预兆地、重重抽打在寒香斋死寂的庭院上空!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不知何时已然洞开的、沉重的院门。
门扉阴影里,一道身着华服、仪态端严、目光如寒潭般深不可测的身影,正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她的到来,如同冰山降临,瞬间冻结了院中所有空气。
小说《锈心录》 锈心录第17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