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重生七零:我靠糙汉老公发家致富 就叫郑郑好吧 著
已完结 林晚秦峥
我重生回1969年插队的第一天,黑土地冻得脚趾生疼。前世我嫌弃毁容的秦峥成分差,
拼命巴结生产队长想回城。结果被队长老婆推进冰窟窿,死时只有秦峥跳下救我却冻残了腿。
这一世,我扛着行李直奔村尾的破泥屋。男人在劈柴,狰狞疤痕横贯半张脸。“秦峥同志,
知青林晚申请同住!”---一九六九年的北大荒,十一月,风像裹着冰碴子的刀子。
林晚猛地睁开眼,肺里灌进一口凛冽生疼的寒气。
耳朵里塞满了乱糟糟的声响:老牛车吱呀吱呀的**,胶皮轮子碾过冻得梆硬土路的颠簸声,
还有身边此起彼伏、带着天南地北口音的年轻抱怨。“哎哟我的娘嘞,这地儿咋恁冷?
脚趾头都要冻掉了!”“这牛车颠得,骨头架子都要散了!”“看前头!
那……那就是咱们要去的生产队?”林晚僵硬地转动脖颈。视野里,是一望无际的灰白。
收割后残留的玉米茬子,在厚厚的积雪里戳出一个个小黑点,
一直延伸到远处几排低矮、蒙着厚厚霜花的泥坯房子。烟囱里冒出的烟,
被风撕扯成灰白的细线,很快消散在铅灰色的天空下。
空气里弥漫着牲口粪便、冻土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属于北大荒特有的粗粝气味。牛车停了。
一个穿着臃肿的藏蓝色棉袄、戴着狗皮帽子的中年汉子跳下车辕子,手里拎着个铁皮喇叭筒,
嗓门洪亮得能震落房檐上的冰溜子:“都醒醒!红星生产队到了!我是队长刘大富!
都麻溜儿下来!排好队!听我点名分住处!”“林晚!林晚来了没有?”这名字像一道冰锥,
狠狠扎进林晚混沌的脑子里。她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应了声:“到!”声音干涩嘶哑,
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颤抖。不是梦!那溺毙的刺骨冰寒,
那绝望挣扎中看到的男人不顾一切跳下来的身影……还有他最后拖着残腿,
在雪地里爬行的背影……一幕幕,带着前世濒死的绝望,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认知。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1969年冬天,插队到北大荒红星生产队的第一天!就是这个点名,
这个刘大富!前世,就是刘大富那双浑浊又带着黏腻算计的眼睛,
在她下车时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然后“好心”地说:“小林知青细皮嫩肉的,
住大通铺挤得慌,我家西屋还空着半间,暖和!”她当时满心只想着巴结生产队长,
好弄到招工回城的指标,欢天喜地地去了。结果呢?那就是个狼窝!刘大富老婆赵金凤,
那个满脸横肉、嫉妒心极强的女人,仅仅因为刘大富多看了她两眼,
就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把她推进了队部后面那个废弃的、结着薄冰的蓄水池!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头顶,肺里像被无数冰针扎透。她扑腾着,手指抠着滑溜的冰沿,
指甲断裂。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时,她看到岸边一个黑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破开冰面,奋力向她游来。浑浊冰冷的水里,
她看清了那张脸——半张脸上横亘着一条扭曲狰狞的疤痕,是秦峥!他把她拼命推上岸,
自己却被沉重的棉袄拖拽着,
腿被水底尖锐的杂物死死卡住……等其他人闻声赶来把他拖上来,
他的一条腿已经冻得发黑发硬……“林晚!发什么愣!快点!
”刘大富不耐烦的吼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那双被寒风吹得通红、眼白泛黄的眼睛,果然又黏在了林晚冻得发白却难掩清秀的脸上。
林晚猛地回过神,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
恐惧和刻骨的恨意像两条毒蛇缠绕上来。她死死咬住下唇,
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尖叫。不能去!死也不能再去刘大富家!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意直冲脑门,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
她一把抓起自己那个打着补丁的破旧行李卷,用尽全身力气,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猛地冲出刚排好的队伍!“哎?林晚!你干啥去!”刘大富愕然喊道。林晚充耳不闻。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朝着村子最西头、最偏僻的方向,
跌跌撞撞地跑去!冷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割,
冻得麻木的脚趾在破旧的解放鞋里几乎失去知觉,每一步都陷进雪窝,**格外费力。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得如同烧红的烙铁——秦峥!去找秦峥!只有他那里,
才是唯一能避开刘大富、避开前世噩梦的地方!村尾。
几棵光秃秃的老榆树在寒风中瑟缩着枝条。一座孤零零的泥坯房子瑟缩在背风处,
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掺着麦秸的黄土。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被风吹得向一边歪倒。
院墙塌了大半,只用些歪歪扭扭的树枝勉强拦着。寒风毫无阻碍地在院子里打着旋儿,
卷起地上的雪沫子。院子中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院门劈柴。
他身上那件破旧的、打着深色补丁的靛蓝色棉袄敞着怀,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单衣。
袖子高高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虬结,线条硬朗,
在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里蒸腾着丝丝缕缕的白气。他抡着一把沉重的斧子,动作沉稳而有力,
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韵律。“嘿!”一声低沉的吐气。“嚓!”干脆利落的劈砍声。
手臂绷紧,肩背的肌肉随着动作贲张起伏。碗口粗的冻硬木头在他斧下应声裂成两半,
木屑飞溅。林晚扶着塌了半截的院墙,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喉咙生疼,
眼前阵阵发黑。她看着那个背影,
那个前世她避之唯恐不及、嫌恶他毁容又嫌他出身不好的背影,
此刻却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巨大的酸楚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委屈猛地涌上鼻尖,
眼眶瞬间就热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压下翻涌的情绪,站直身体,朝着那个劈柴的背影,
用尽全身力气,清晰而响亮地喊道:“秦峥同志!”劈柴的动作猛地顿住。
高大的身躯缓缓转了过来。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扑在他身上。
一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暴露在灰白的天光下。左边额头到颧骨,
一道深褐色的、扭曲如蜈蚣的疤痕,狰狞地横亘了大半张脸,
让原本刚毅英挺的五官平添了几分骇人的凶悍。疤痕周围的皮肤紧绷着,
拉扯得左边眉梢都微微上挑,使得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看人时,
天然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厉和审视。他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锥子,
精准地钉在林晚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审视,以及一丝被打扰后的不耐。
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单薄的棉袄,直刺心底。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前世关于他“凶神恶煞”的流言和此刻亲眼所见的冲击交织在一起,让她下意识地想后退。
但她死死咬住了牙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站稳,迎上他那双冷厉的眼。
她挺直了因为寒冷和奔跑而微微佝偻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清晰,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知青林晚,申请和你同住!”寒风卷着雪沫子,
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秦峥脸上的疤在灰白的天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他盯着林晚,
那双深潭似的眼睛里,惊愕迅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嘲讽。
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没说话。沉默像无形的冰层,迅速蔓延、加厚,
冻得林晚几乎喘不过气。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轻微打颤的声音,不知是因为冷,
还是因为那几乎要刺穿她的目光。半晌,
他才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浓浓讥诮的冷嗤。那声音不大,
却像冰坨子砸在林晚心上。“知青点住不下你了?”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像粗粝的砂纸磨过木头,带着一股北地汉子特有的冷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林晚的心沉了沉,但想到刘大富那张脸,想到冰窟窿里刺骨的绝望,她猛地攥紧了拳头,
指甲更深地陷进掌心。不能退!绝对不能退!“知青点……人太多了。
”她强迫自己直视他那双冷厉的眼,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我……我成分不好,怕影响别的同志。”这是实话,
也是她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来的、勉强能站得住脚的理由。秦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道疤痕也随之微微牵动。他上下打量着林晚,
目光在她冻得青白却依旧难掩秀气的脸上停顿了一瞬,
又扫过她肩上那个打着补丁、显得寒酸无比的行李卷。那眼神里的嘲讽似乎更浓了,
还掺杂着一丝了然。“成分不好?”他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玩味,“所以,就盯上我这个‘坏分子’的窝了?
”他刻意加重了“坏分子”三个字,像是在提醒她,也像是在自嘲。
林晚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一半是羞耻,一半是急迫。她知道自己的要求突兀又自私,
甚至带着利用的嫌疑。可她别无选择!“秦峥同志,”她急切地上前半步,
差点被脚下的雪滑倒,狼狈地稳住身形,声音因为焦急而拔高了些,“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我吃得少,干活勤快!我可以帮你劈柴、挑水、做饭!打扫院子!我……”“够了。
”秦峥冷冷地打断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他不再看她,
弯腰捡起地上刚刚劈开的柴火,动作粗鲁地丢到旁边已经堆了一小半的柴垛上,
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我这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城里来的菩萨。”他背对着林晚,
声音闷闷地传来,斩钉截铁,“哪儿来的回哪儿去!”那拒绝,冰冷生硬,
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林晚僵在原地,刺骨的寒风似乎瞬间穿透了她单薄的棉袄,直刺骨髓。
巨大的失望和委屈像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鼻尖酸涩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
她看着男人冷漠宽厚的背影,想到前世他毫不犹豫跳下冰窟窿的身影,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喉咙。她想喊:秦峥!我知道前世你为了救我冻残了腿!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我知道刘大富是豺狼!我来找你,不是想害你,是想救我们两个!
可这话能说吗?说出来,他只会当她是个疯子!就在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紧心脏,
几乎让她窒息时,一阵急促的、带着幸灾乐祸的脚步声伴随着尖利的嗓音由远及近,
狠狠撕破了院门口的寂静。“哟!我说这是谁啊!大冷天的不去知青点**,
跑这犄角旮旯的‘坏分子’窝棚前头杵着?
”一个穿着崭新红底碎花棉袄、裹着翠绿色头巾的年轻女人叉着腰站在塌了的院墙豁口处。
是陈丽华,队里的记分员,也是刘大富老婆赵金凤的远房侄女。她长得还算周正,
只是颧骨略高,嘴唇薄,看人时总带着一股子刻薄的劲儿。
她一双吊梢眼滴溜溜地在林晚和秦峥之间扫视,嘴角撇着,
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和看好戏的神情。“林晚同志,你这思想觉悟可不行啊!
”陈丽华的声音拔得更高,尖得刺耳,“放着好好的知青点不住,
跑到这‘坏分子’家门口磨蹭啥?想搞特殊化?还是……”她故意拖长了调子,
眼神瞟向秦峥那高大冷硬的背影,又飞快地转回林晚脸上,带着恶意的揣测,
“……有啥见不得人的想法?”这话太毒了!在这个年代,
一个年轻女知青主动跑到一个成分不好、还毁了容的光棍汉家门口“磨蹭”,
这顶“作风问题”的大帽子扣下来,能直接毁掉一个人!林晚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
不是冻的,是气的,也是怕的。前世那些关于她和秦峥的流言蜚语,那些被指指点点的屈辱,
瞬间涌上心头。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陈丽华同志!你胡说什么!
”林晚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寒冷而发颤,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尖锐,
“我是来找秦峥同志商量正事的!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正事?哈!
”陈丽华夸张地笑了一声,双手抱胸,下巴抬得更高,“跟一个‘坏分子’能有什么正事?
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思想有问题!”她往前逼近一步,气势汹汹,“赶紧跟我回去!
刘队长正找你呢!别在这儿丢我们知青的脸!”“我不去!”林晚猛地后退一步,
后背几乎撞上冰冷的泥墙,眼神却异常倔强地瞪着陈丽华,“我的住处,我自己决定!
”“你决定?”陈丽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刻薄的笑意更浓,“你一个刚来的知青,
懂个屁!刘队长是关心你,怕你被某些成分不好的人带坏了!识相的就赶紧……”她说着,
竟直接伸出手,要去拽林晚的胳膊!那只涂着廉价红指甲油的手,
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抓向林晚纤细的手腕!林晚瞳孔一缩,下意识地想躲,
但冻僵的身体反应慢了半拍。就在陈丽华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林晚棉袄袖口的瞬间——“啪!
”一声清脆又带着沉闷力量的击打声!不是落在林晚身上。是秦峥!
谁也没看清他是怎么动的。那个原本背对着她们劈柴的高大身影,如同被激怒的猛兽,
骤然转身!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手里那根刚刚劈好、还带着毛刺、足有小孩手臂粗的柴火棒子,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声,
不偏不倚,狠狠地抽在陈丽华伸出的那只手腕上!“啊——!!!
”陈丽华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凄厉惨叫,整个人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辣的剧痛让她瞬间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滚!
”秦峥挡在林晚身前,高大的身躯像一堵骤然拔起的、带着寒气的山壁。他握着那根柴火棒,
棒头还沾着一点新鲜的木屑。那张布满疤痕的脸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眼神凶戾得像要噬人,死死地盯着陈丽华。那道扭曲的疤痕在盛怒之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仅仅一个字,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迸出来,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陈丽华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她惊恐万分地看着秦峥那张修罗般的脸,看着他手里那根能轻易打断骨头的柴火棒,
吓得魂飞魄散,脸上的刻薄和得意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取代。她甚至顾不上手腕钻心的疼,
连滚带爬地转身,尖叫着“杀人了!坏分子打人了!”,像只受惊的兔子,
踉踉跄跄地冲出破败的院门,消失在风雪里。院子里瞬间死寂下来。只有寒风卷着雪沫,
在两人之间打着旋儿。林晚的心脏还在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如同煞神般的宽厚背影,
看着他紧握柴火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凶悍和力量,
让她心惊肉跳,但更让她心头滚烫的,是那份毫无道理、却又实实在在的庇护。
他……他刚才是在保护她?秦峥缓缓转过身。
那身骇人的戾气似乎随着陈丽华的逃离而收敛了一些,但眼神依旧冷得像冰,
落在林晚冻得青白的脸上,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林晚的心又提了起来,巨大的不安攫住了她。
他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觉得她是个天大的麻烦?陈丽华这一闹,
流言蜚语肯定少不了……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道歉,想再次恳求,喉咙却像被冻住了,
发不出一点声音,只剩下无助的颤抖。秦峥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分辨。有审视,有烦躁,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没说话,
只是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林晚,大步朝着那扇歪斜的、糊着破旧窗纸的泥屋门走去。
沉重的木门被他粗鲁地拉开,发出“吱嘎”一声刺耳的**,
一股混合着泥土、柴火烟和淡淡霉味的冷空气扑面而来。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的昏暗里。
林晚的心,也跟着那扇关上的门,彻底沉了下去,沉进了冰窟窿。
巨大的失落和冰冷席卷了她。果然……还是不行吗?刺骨的寒风刮在脸上,
冻得麻木的脚趾传来针扎似的痛。她茫然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最后一点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慢慢地蹲下身,把脸深深埋进冰冷的膝盖里,肩膀无声地抽动。完了。她无处可去了。
难道……难道重活一世,还是逃不过那个冰窟窿吗?
就在绝望的冰水即将彻底淹没她的瞬间——“吱嘎——!”那扇沉重的、歪斜的木门,
再次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了!林晚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秦峥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
挡住了屋里大部分的昏暗光线。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道疤痕在逆光下显得更加冷硬。
他手里拎着一个东西,看也没看林晚,手臂一扬,那东西就带着风声,“砰”地一声闷响,
落在了林晚脚边的雪地上,溅起一片雪沫子。
那是一个用破旧麻袋片勉强缝制而成的、扁扁的、看起来硬邦邦的蒲团。灰扑扑的,
边角都磨毛了,甚至能看到里面塞的好像是……干草?林晚愣住了,
挂着泪珠的眼睛茫然地看着那个丑陋的蒲团,又看看门口脸色阴沉的男人,
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秦峥似乎被她这副呆愣的样子看得更加烦躁,眉头拧得更紧,
没好气地、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又冷又硬,像砸在地上的冰疙瘩:“愣着干什么?
冻死在外面,老子还得给你收尸!”他狠狠瞪了林晚一眼,那眼神凶得能吓哭小孩,
“拿着你的破烂,滚进来!”吼完,他猛地转过身,留给林晚一个冷硬如岩石的背影,
再次消失在门内的昏暗里。但那扇歪斜的木门,却没有再关上。它就那样敞开着。
像一个沉默而别扭的邀请。寒风卷着雪沫子,从敞开的门口灌进去,
吹得门框上糊的破窗纸哗啦作响。林晚怔怔地看着脚边那个灰扑扑、硬邦邦的蒲团,
又看看那扇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破旧木门。
秦峥那句凶巴巴的“滚进来”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和不耐烦,
可那扇没关上的门……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垮了心口的冰层,
汹涌地漫过四肢百骸。冻得麻木的身体似乎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暖意而微微颤抖起来。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
而是因为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酸楚。他答应了!
虽然是用一种最凶、最别扭的方式!林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一把抓起那个冰冷的、硌手的蒲团,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她顾不上擦脸上的泪和冰碴子,拖着那个沉重的行李卷,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敞开的门。
一脚踏进门槛。一股混杂着泥土、柴烟、陈旧木头和淡淡霉味的、属于“家”的气息,
猛地包裹了她。光线骤然昏暗下来。屋子很小,极其简陋。
靠墙是一盘占了几乎三分之一面积的大土炕,炕席破旧,露出底下黄色的土坯。
炕头连着一个小小的灶台,灶膛里只有冰冷的灰烬。
另一面墙边堆着些杂乱的农具和劈好的柴火。
唯一的家具是炕边一个歪歪扭扭、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木箱子。空气冰冷,
和外面几乎没什么区别,只是少了刀子似的寒风。秦峥正背对着她,站在土炕的另一头,
动作粗鲁地收拾着炕上本就少得可怜的铺盖——一床打满补丁、露出黑硬棉絮的薄被,
一个同样破旧的、塞着干草的枕头。他把自己的铺盖卷吧卷吧,
使劲往炕的最里面、最靠墙的角落一推,空出了靠近灶台、相对暖和一点的大半个炕面。
那动作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烦躁,像是在处理一件极其不情愿的麻烦事。
林晚抱着那个冰冷的蒲团,站在门口,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怀里的蒲团硬得硌人,散发着一股陈年干草的味道,但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秦峥收拾完,直起身,依旧没看她,只是用下巴极其不耐烦地朝着那空出来的炕面点了点,
声音又冷又硬:“睡那头。”说完,他像是多看她一眼都嫌烦,径直走到墙角那堆柴火旁,
一**坐在一个倒扣着的破筐上,拿起斧头,又开始闷头劈手边一根更细的柴火。“嚓!嚓!
嚓!”单调而沉闷的劈砍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林晚抱着蒲团,
小心翼翼地挪到炕边。冰冷的土炕透过薄薄的炕席传来刺骨的寒意。
她把那硬邦邦的蒲团放在空出来的炕面上,看着秦峥那冷硬沉默、如同磐石般的背影,
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谢谢”两个字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知道,
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甚至可能招来他更深的厌烦。
她默默地解开自己那个打着补丁的行李卷。
里面东西少得可怜:一床同样单薄、洗得发白的棉被,一套打着补丁的换洗衣服,
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还有一支半截的铅笔和一个小本子。她把薄被铺在蒲团上,
又把那套换洗衣服叠好,放在枕头的位置。做完这一切,她抱着膝盖,在冰冷的炕沿坐下,
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尽量降低存在感。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墙角那个沉默劈柴的男人。
跳跃的煤油灯光晕昏黄暗淡,勾勒着他宽阔的肩背轮廓。斧头起落间,手臂肌肉贲张,
带着原始的力量感。那道横贯半张脸的疤痕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少了几分白日里的骇人,
多了几分粗粝的沧桑。他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仿佛屋子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嚓!嚓!
嚓!”劈柴声持续着,成了这间冰冷陋室里唯一的声响。屋外的寒风呼啸着,
拍打着糊窗的破纸。林晚抱着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
身体还在因为寒冷和刚才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微微发抖。土炕的冷气顺着蒲团往上爬。
不知过了多久,劈柴声停了。林晚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秦峥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投下浓重的阴影。他走到那个小小的土灶台前,
动作熟练地抓了一把引火的干草塞进灶膛,又拿起两块劈好的细柴。火柴“嗤啦”一声划亮,
橘黄的小火苗跳动起来,点燃了干草,很快引燃了柴火。火光映亮了他半边脸,
那道疤痕在跳跃的光影下显得更加深刻。他依旧没看林晚,
只是沉默地盯着灶膛里渐渐旺起来的火苗。锅是冷的,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一点水汽凝结的冰霜。他显然没打算做饭。火光带来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只停留在灶台附近。屋子里其他地方,依旧冰冷刺骨。
秦峥就那样沉默地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佝偻着背,像一尊凝固的、没有温度的雕像。
火光跳跃着,在他沉默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灶膛里偶尔爆出一两点火星,
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更衬得这狭小空间死寂得可怕。时间一点点流逝,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一堆暗红的炭火。屋子里那一点点可怜的暖意也迅速消散,
寒气重新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林晚蜷缩在冰冷的炕沿,冻得牙齿又开始轻轻打颤。
她看着秦峥那沉默如山、毫无交流意愿的背影,心头那点因为获准留下的庆幸,
渐渐被沉重的现实和冰冷的寒意取代。前路茫茫,这冰窟窿一样的“家”,
这冷得像块石头的男人……她真的能改变什么吗?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和寒冷再次吞噬时,
墙角那个一直如同石雕般的男人,终于有了动作。秦峥站起身,
动作带着一种长期劳作养成的、略显僵硬的迟滞。他没看林晚,
径直走到炕尾那个歪歪扭扭的木箱子前,蹲下身,摸索着打开了箱盖。
箱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背对着林晚,在箱子里翻找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手里拿着一样东西,转身朝着林晚的方向走了过来。
昏黄的煤油灯光下,林晚看清了。那是一个玻璃罐头瓶子。瓶身脏兮兮的,
沾满了油污和黑灰,瓶口用厚厚一层不知是什么的灰黄色油脂封着。瓶子里面,
插着一根用破布条搓成的、同样脏兮兮的灯芯。一个自制的、简陋到极点的煤油灯。
秦峥走到土炕边,距离林晚还有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他依旧没看她,只是微微弯下腰,
粗粝的手指捏住那个脏瓶子,把它放在了土炕靠近灶台这边的、一个相对平整的土坯炕沿上。
位置离林晚不远不近。放好瓶子,他直起身,依旧沉默着,转身走回墙角那个小板凳坐下,
重新变成了那尊沉默的雕像。整个过程,他甚至吝啬于给林晚一个眼神。
林晚怔怔地看着那个放在炕沿上的、丑陋肮脏的煤油灯瓶。
瓶口那层凝固的油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油腻的光。它那么脏,那么丑,和这间破屋子一样,
毫不起眼。可是……就在她愣神的时候,
秦峥似乎极其不耐烦地、从鼻腔里又发出一声极轻的“哼”。然后,林晚看到,
他那只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极其随意地朝着炕沿的方向,
做了一个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食指和中指并拢,在冰冷的空气中,
对着那个煤油灯瓶的方向,虚虚地、快速地划了一下。那动作快得像错觉,
带着一种粗鲁的、命令式的意味。仿佛在说:点它!林晚的心,
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烫了一下。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挪到炕沿边,伸出手,
指尖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轻轻碰了碰那个冰冷的玻璃瓶身。然后,
她拿起放在旁边、那盒秦峥之前点灶火用的火柴。“嗤啦——”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
带着硫磺的味道,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温暖而明亮。林晚小心地倾斜火柴,
将火苗凑近那根同样脏兮兮的破布条灯芯。灯芯顶端,那浸透了油脂的布头,
贪婪地舔舐了一下火苗——噗!一团小小的、金黄色的、温暖而稳定的火焰,
在那脏兮兮的罐头瓶子里,静静地燃烧了起来!昏黄却温暖的光晕,
瞬间驱散了炕沿附近一小片浓稠的黑暗,温柔地笼罩在林晚冻得僵硬的手指上,
也照亮了她沾着泪痕和雪沫、写满惊愕与难以置信的脸庞。那光,很微弱,
只照亮了方寸之地。可就在这团小小的火焰亮起的那一刻,这间冰冷、破败、死寂的泥屋里,
有什么东西,似乎悄然改变了。墙角,坐在小板凳上的秦峥,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他那双一直低垂着、笼罩在浓重阴影里的眼睛,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
极其短暂地抬起了一瞬,极其快速地扫过炕沿上那团小小的、温暖的光晕,
以及光晕里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那道横贯半张脸的狰狞疤痕,在温暖的光线下,
似乎也柔和了那么一丝丝。他很快又垂下了眼睑,重新变回那尊沉默的雕像。
但灶膛里残余的炭火,映着他粗糙的侧脸,那紧绷的下颌线,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
冷硬得像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了。林晚凝视着那团小小的火焰,
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意。泪水再次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但这一次,眼泪是滚烫的。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拢住那个脏瓶子,
用掌心感受着玻璃传来的、属于火焰的温度。冰冷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小团微弱的火苗中,
裂开了一道温暖的缝隙。---日子像冻硬的土疙瘩,被沉重的农活一榔头一榔头地砸开。
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林晚缩在冰冷的炕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硌人的蒲团,
试图汲取一点点可怜的暖意。秦峥已经起来了,在灶台那边窸窸窣窣地弄出些声响。
不一会儿,一股混合着霉味和烟气的玉米糊糊味飘了过来。林晚挣扎着爬起来,
手脚冻得僵硬麻木。她走到灶台边,看到锅里翻滚着灰黄色的、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
秦峥背对着她,正把最后一点糊糊盛进两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他依旧沉默,
只是把其中一碗重重地往灶台边沿一放,碗底磕在冰冷的泥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就是早饭。林晚端起那碗滚烫的糊糊,指尖被烫得生疼。她小口小口地吹着气,
勉强喝下去。那糊糊寡淡无味,带着一股陈粮的霉涩感,刮得喉咙生疼。胃里有了点热乎气,
但四肢还是冰冷的。“上工了!”外面传来刘大富拿着铁皮喇叭的破锣嗓子。
林晚赶紧放下碗,跟着秦峥走出这间依旧冰冷的泥屋。寒风像鞭子一样抽在脸上。
生产队的大场院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缩着脖子跺着脚,喷出的白气瞬间凝成霜花。
刘大富站在一个破碌碡上,裹着件半旧的军大衣,狗皮帽子歪戴着,露出冻得通红的耳朵。
他手里拿着个破本子,唾沫星子横飞地点名分派任务。“秦峥!去东山沟子那片豆秸地,
把豆秸搂了,捆好背到场院来!今天必须整完!”刘大富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刁难。
东山沟子是队里最偏远、坡最陡的一块地,豆秸被雪压得又湿又沉,搂起来极其费力。
秦峥面无表情,只是沉默地紧了紧肩上捆柴绳的活扣,
从农具堆里拎起一把磨得锃亮的竹耙子,扛在肩上,转身就走。“林晚!
”刘大富的目光像黏腻的虫子,落在林晚冻得发白的小脸上,
带着一种让人极其不舒服的审视,“你刚来,干不了重活。跟着妇女队,
去西头场院剥玉米吧!轻省!”他故意把“轻省”两个字咬得很重,
旁边的陈丽华和几个妇女立刻发出几声暧昧不明的嗤笑。林晚低着头,没应声,
默默地走到妇女队那边,领了个小板凳和一个破筐。她知道,
刘大富这是故意把她和秦峥分开,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顾”。西头场院。
寒风毫无遮挡地刮过。几十个妇女挤在几个巨大的玉米堆旁,手冻得通红肿胀,
麻木地剥着冻得硬邦邦的玉米棒子。玉米皮像冰冷的刀片,边缘又硬又利,
很快就把林晚原本细嫩的手指划开了好几道血口子。冰冷的玉米棒子攥在手里,
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哎哟,瞧这城里来的细皮嫩肉,剥个玉米都见血了?真是金贵!
”陈丽华就坐在林晚斜对面,一边麻利地剥着玉米,一边阴阳怪气地大声说,
引得周围几个妇女也跟着哄笑起来。“就是,人家可是高中生呢!
哪像我们这些土坷垃里刨食的!”“高中生咋了?成分不好,
还不是跟咱们一样在这儿剥棒子?”“听说昨晚硬要挤进秦峥那‘坏分子’的破屋了?啧啧,
真不嫌臊得慌!”刻薄的话语像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过来。林晚低着头,咬紧牙关,
只当没听见,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些。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黑色的玉米须和泥土,混着血丝,
钻心地疼。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熬过去!熬过今天!
不能让秦峥觉得她是个只会哭的废物!另一边,东山沟子。寒风在山坳里打着旋儿,
发出呜呜的怪响。豆秸被厚厚的积雪压得东倒西歪,湿漉漉、沉甸甸地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秦峥抡着沉重的竹耙子,一下一下,将那些纠缠在一起的湿豆秸搂起来。每一下都极其费力,
冰冷的竹耙柄震得虎口发麻。沉重的豆秸捆用粗麻绳勒紧,背在背上,像背着一座冰冷的山。
陡峭的山坡覆盖着积雪,每一步都打滑,沉重的负担压得他腰背深深弯下去,
脖颈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暴起。汗水混着冰霜,顺着他疤痕狰狞的额角淌下,
滴落在冰冷的雪地里。场院这边,林晚的手指已经冻得没了知觉,血口子被玉米皮反复摩擦,
**辣地疼。筐里的玉米棒子才剥了小半筐。陈丽华那边的筐却快满了。“林晚!
磨蹭什么呢!想偷懒是不是?”陈丽华尖着嗓子喊,“就你这速度,连半个工分都挣不够!
等着喝西北风吧!”刘大富背着手踱步过来,停在林晚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冻得青紫的手和筐里少得可怜的玉米棒,
脸上露出一种假惺惺的惋惜:“哎呀小林同志,这手都冻坏了!要不……去队部烤烤火?
我那屋炉子烧得旺,暖和!”他话里的暗示和那双黏腻的眼睛,让林晚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淬了冰:“谢谢队长!不用!我能干完!
”她不再理会陈丽华的聒噪和刘大富恶心的目光,埋下头,更加疯狂地剥着玉米。指甲劈了,
指尖裂开的口子更深了,血珠渗出来,染红了冰冷的玉米粒,她也浑然不觉。
心里憋着一股狠劲:她要挣工分!她要活下去!她不能给秦峥添麻烦!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更低,像是要坠下来。寒风卷着雪沫子,抽在人脸上生疼。
场院上的玉米堆终于见了底。妇女们搓着冻僵的手,跺着麻木的脚,准备收工回家。
林晚的手指早已血肉模糊,肿得像胡萝卜,指尖传来的剧痛让她几乎握不住剥下来的玉米粒。
陈丽华把自己的满筐玉米交给记分员,得意地瞥了林晚一眼,扭着腰走了。
记分员是个黑瘦的汉子,叫王老蔫,平时话不多。他走到林晚筐前,
看着那勉强半筐的玉米棒子,又看了看林晚那双惨不忍睹的手,眉头皱了起来,
声音干涩:“林晚,你这……工分只能记三分半。”满工分是十分。三分半?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这点工分换的口粮,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她看着自己红肿流血的手,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踏碎了场院上的积雪。秦峥回来了。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暮色里,像一座移动的雪山。
背上背着最后一座小山似的、湿漉漉的豆秸捆,豆秸上覆盖着厚厚的雪沫和冰凌。
他一步一步走来,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落脚,
都在冻硬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凹坑。汗水在他额头上结成了细小的冰珠,混着泥土,
挂在他疤痕狰狞的脸上。棉袄的后背被沉重的豆秸和融化的雪水彻底浸透,
在寒冷的空气中蒸腾着白气,又迅速冻硬,形成一层冰壳。他走到场院中央,解开捆绳,
那巨大的豆秸捆轰然落地,扬起一片雪尘。他喘着粗气,
白色的雾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拉得很长。他抬手,用同样冻得通红、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背,
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冰碴,动作粗粝。记分员王老蔫赶紧过去,
看着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豆秸捆,又看看秦峥被汗水湿透又冻硬的棉袄后背,
咂了咂嘴:“秦峥,东山沟那片……整完了?”“嗯。”秦峥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沉闷的音节,
算是回答。他看也没看王老蔫递过来的记分本,只是沉默地走到场院边堆放农具的地方,
把肩上磨得发亮的竹耙子靠墙放好。王老蔫在本子上刷刷记着,
声音提高了一点:“豆秸搂捆背运,满工分十分!”十分!林晚猛地看向秦峥。他正弯着腰,
试图拍打掉棉袄上冻硬的泥块和冰碴,动作因为疲惫和寒冷而显得僵硬笨拙。
那宽阔的、被湿透棉袄紧紧包裹的肩背,此刻在她眼中,仿佛能扛起一座山。
王老蔫记完秦峥的工分,又转向林晚,眼神带着点无奈:“林晚,三分半。
”秦峥拍打衣服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直起身,转过身来。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
第一次越过场院上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林晚身上。
林晚下意识地把那双红肿流血、沾满泥土和玉米须的手,飞快地藏到了身后,低下了头,
脸上**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三分半……在他辛苦挣来的十分面前,
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和……丢脸。秦峥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林晚低着头,
只能看到他沾满泥泞和冰霜的、沉重的大头鞋一步步走近,停在她面前。
一股浓烈的汗味、泥土味、冰水的寒气扑面而来。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会嫌弃她吧?会觉得她是个拖累吧?然而,
预想中的斥责或嘲讽并没有来。一只粗糙、冰冷、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大手,
毫无预兆地伸到了她面前。那只手也沾着泥污,冻得通红,甚至能看到几处新鲜的刮伤。
掌心朝上,指节粗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林晚愕然地抬起头。
秦峥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那道疤痕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他的眼神很沉,
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但里面并没有她以为的鄙夷或厌烦。他只是看着她,眉头习惯性地蹙着,
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意味。他朝她伸着手,那只沾满劳作痕迹的大手,
就那么固执地停在林晚面前。林晚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拉她起来?
还是……“粮本。”秦峥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却异常清晰简短。
林晚这才恍然大悟。生产队分口粮是按工分折算,凭粮本领取。
她慌忙从自己打着补丁的棉袄内袋里,摸出那个小小的、同样破旧的小本子,
迟疑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秦峥那只粗糙的大手上。他的手指很冷,触碰到她指尖的瞬间,
林晚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上厚厚的茧子带来的粗粝感。他接过粮本,看也没看,
直接攥在手心,然后转身,迈着依旧沉重却无比坚定的步伐,
朝着场院另一头亮着昏黄马灯的分粮点走去。他的背影在苍茫的暮色中显得异常高大,
湿透冻硬的棉袄后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像一面沉默而坚韧的旗帜。林晚站在原地,
看着他走到分粮点,排在那条沉默而疲惫的队伍后面。
他高大的身影在那些佝偻着背的社员中显得格外突出。轮到他了。
他把两个粮本(他和林晚的)都递了过去。负责分粮的是个老头,戴着老花镜,
就着马灯的光,仔细看了看本子,又抬头看了看秦峥。“秦峥,十分,四十五斤苞米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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