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云烟暖 娑珞 著
已完结 薄暮言阮烟烟
红。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刺目的红,像是整座城市都被迫咽下了一杯灼热的血浆,
再把它肆意泼洒在这场荒唐的婚礼上。
厚重的红毯从奢华得不近人情的教堂门外一直铺到脚下,尽头站着薄暮言,
一身剪裁冷硬的黑色礼服将他雕塑般挺拔的身躯包裹得密不透风,
每一道线条都写着拒绝与冰冷。猩红的地毯像一条固执的伤口,
硬生生连接着他和他身旁身着曳地雪白婚纱的女子——阮烟烟。宾客的微笑冻结在空气里,
低声的议论如同微小的气泡,浮在这片虚妄的喜庆之上。薄暮言的手指冰凉,
虚虚挽着阮烟烟的臂弯。他侧眸看向自己的新婚妻子。
厚重的头纱如同烟雾般遮住了她大半面容,
只露出一截小巧白皙的下巴和涂抹着同样冰冷艳丽色泽的嘴唇。那唇瓣微微抿着,
没有一丝新嫁娘该有的羞赧或喜悦,像一朵被强行钉在枝头的百合,无声地承受着风霜。
她低垂着眼睫,浓密的羽扇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的情绪。
她像一只被赶上祭坛的羔羊,沉默而顺从,带着一种将死之物才有的平静。透过朦胧的头纱,
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她。婚纱精细繁复的蕾丝袖口一直覆盖到手腕,只留下一点点空隙。
就在他视线的尽头,她纤细的左腕内侧,一点极其微小的褐色,安静地贴在苍白的肌肤上。
小得像一粒尘,又像一颗凝滞千年的血珠。瞳孔蓦地一缩!
同千万道惊蛰雷电轰然劈开他意识深处尘封冰层下的那段炼狱记忆——冰冷潮湿的黑暗囚笼,
空气里弥漫着腐锈、屎溺和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刺耳的谩骂和皮肉被击打的声音如同毒蛇钻进耳朵。他蜷缩在阴冷肮脏的水泥地上,
绝望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呛人的血腥味和铁锈味。有人用脚踹他的肚子,
尖锐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把胆汁都呕出来。“不要打他!你们打他做什么!
”一个细细的、带着巨大恐惧却异常勇敢稚嫩声音嘶喊出来。紧接着,
一个小小的、颤抖却无比坚定的温热身体扑过来,死死地挡在他身前。
那只带着冰冷镣铐、同样细瘦的小手,带着微热的汗和泥污,紧紧抓住了他冰冷刺骨的手腕。
黑暗中,腕骨处那个唯一能被他感知到的、小小的硌着的点……就是这个位置!
那颗手腕上的小痣!心脏骤然狂跳,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那些模糊却又如同刻进骨髓的画面碎片翻涌着:拖着镣铐在野地荆棘中奔逃,
滚下山坡时那只死死拉住他衣服的小手,
他崴了脚疼得掉泪时凑到耳边急促的安抚“言言坚持!跑出去就好了!”,
还有被救走前那一瞬间的回头,残破的衣袖口拂过,
腕骨上那点清晰的褐色印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成冰,又砰然碎裂。他浑身僵硬,
一股陌生而尖锐的寒意顺着脊柱蹿上后颈。巨大的震惊如同汹涌的潮水,
瞬间淹没了他对她所有的冷漠、疏离和被迫联姻的厌恶,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审视与惊疑不定。怎么会是她?
着他的手、笨拙却拼尽全力护着他、用小小的身体为他挡开拳脚和风雨的女孩…怎么会是她?
司仪公式化的祝福语空洞地回响在巨大而冰冷的教堂穹顶之下。
奢华厚重的雕花红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像一道闸,
彻底隔绝了婚礼残留的最后一丝虚伪喧嚣,也隔开了两个世界的所有温度。主卧室内,
铺天盖地的赤红被褥、红烛、繁复的雕花装饰,
将整个空间渲染成一片黏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红海。空气里只剩下令人心浮气躁的寂静。
阮烟烟背对着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城市浮华的灯火晕染开,
如同冰冷水面上虚假的光圈。她已经卸去了繁复的头纱和夸张的珠宝,
身上只余一件素白的丝质睡袍,像一片落单的雪,伶仃地站在那片象征喜庆的猩红背景里,
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空气的重量压垮。薄暮言没有开灯,
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依旧紧紧锁在那截暴露在睡袍宽大袖口外的左腕上。
一点凝脂白玉般的肌肤中央,那粒微小的褐色印记清晰无比。心脏深处某个角落,
一种陌生的抽紧感猝然袭来。他迈开一步,修长冰凉的指尖不自觉地探出,
目标直指那一小块承载着混乱记忆碎片的肌肤——“阿言!
”一个清亮、几乎带着点刻意外溢的欢快女声,突兀地撕裂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阮烟烟猛地转过身来,黯淡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像被微弱电流击中的亮光。“枝枝?
”她下意识地唤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
但更多的是骤然见到熟人的微弱放松。薄暮言的手在半空僵住。他眸色骤然沉冷,
瞬间收起一切外露的、不受控制的情绪,恢复成冰封面具般的漠然,转身朝门口望去。
是林枝。她站在门口,精心修饰过的眉眼弯弯,笑容明媚张扬,
身上是一件价格不菲的当季**款粉色洋装,衬得她整个人像一枚新鲜饱满的蜜桃。
与一身素白、面容疲惫苍白的阮烟烟形成了残酷的对比。“抱歉啊烟烟,我来晚了点。
”林枝踩着高跟鞋,大大方方地走进来,目光快速地在薄暮言脸上掠过,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审视,随即夸张地张开手臂给了阮烟烟一个拥抱,
“路上碰见个不长眼的司机,气死我了!你没生气吧?今天可是我最好的姐妹嫁给我……呃,
嫁给薄总的大日子呀!”她说得毫无芥蒂,笑声银铃般清脆,
但那个不经意的、强行掩饰的卡顿,如同淬了毒的针尖,精准地刺在阮烟烟毫无防备的心口。
阮烟烟身体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两片阴影。
她没有回应这个拥抱,只是很轻地摇了摇头:“没事的,枝枝。”声音轻飘飘的。
林枝仿佛这才注意到薄暮言冷厉的目光,状似亲昵地松开阮烟烟,
笑容无懈可击:“薄总也在啊,新婚之夜这么热闹?”她故意歪着头,
带着点天真的调侃意味。薄暮言没有回应她的玩笑,
冰冷的视线如有实质般落回到阮烟烟脸上,
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一丝沉郁的怀疑:“阮烟烟,”他直呼其名,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你的手腕。”阮烟烟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把左手往睡袍袖子里缩了缩,手指无意识地蜷紧。
林枝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同捕食的猎鹰,
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薄暮言话语里的关键以及阮烟烟手腕上那一闪而过的异样印记。
电光火石间!“哎呀!”林枝脚下忽然一个趔趄,整个人惊呼着向前踉跄摔去,
方向不偏不倚,正是薄暮言站立的位置。摔倒的瞬间,她似乎慌乱地想要抓住什么稳住身体,
右手朝着虚空中毫无章法地挥舞了一下,宽大的蕾丝袖口随之滑落至肘部,
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她的手腕内侧苍白光滑,没有任何印记。薄暮言眉峰微蹙,
出于基本的下意识,伸出手臂拦了一下她下坠的趋势。几乎是林枝稳住身体的同一秒,
她却像突然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将右手狠狠抽回,飞快地把滑落的衣袖拉下盖住了手腕,
死死地压住,动作快得近乎神经质。同时,她脸上那明媚的笑容像被橡皮擦骤然擦去,
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片苍白的惊惶。她的视线从薄暮言脸上飞快地扫过,
投向阮烟烟的脸——更准确地说是投向阮烟烟缩在袖子里的左腕,
眼神复杂得像是翻滚的沸水,充满了挣扎、痛苦、一丝羞耻,甚至还有浓浓的防备。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枝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欲盖弥彰的破碎感,
如同风吹过碎纸片,“烟烟她……”她没说完,只是飞快地瞥了阮烟烟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像裹了千百层含义,既像一种无声的求助,又像某种沉重的警示,
甚至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和失望。薄暮言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
瞬间苍白的脸、那复杂隐晦的眼神和阮烟烟此刻完全低垂的头、深深藏在袖子里的左腕之间,
来回切割了几次。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枝略显急促又刻意压抑的呼吸声。“林枝,
”薄暮言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刚才在门口,想说什么?”他盯着林枝,
眸光深不见底,“‘我最好的姐妹嫁给我……’后面,那个停顿。
”他精准地复刻了她的卡壳。林枝的脸色瞬间褪得比纸还要白,眼神剧烈地闪烁起来,
像是被猝不及防地推到了悬崖边上。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阮烟烟,那眼神更加复杂,
充满了挣扎和一种深沉的哀伤,仿佛内心正经历着一场惊天的天人交战。
她的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像下了巨大的决心,目光倏地转向薄暮言,不再闪躲。
“……那些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她的声音低哑下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我没想到烟烟会……”她再次看向阮烟烟的左腕,眼神陡然锐利如针,
仿佛那里藏着某种深沉的背叛。阮烟烟猛地抬起头,
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和被误解的惊慌:“枝枝?我怎么了?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要被风吹走。林枝像是被她的茫然再次**到,胸脯起伏了几下,
盯着她袖口下的手腕,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声音里充满了痛心和失望:“那颗痣……烟烟,何必呢?”她长长地、用力地吸了口气,
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耗尽她全身的力气,
“薄先生一直在找那个在……在小时候那件事里救了他的小女孩,
我记得……我记得那个女孩手腕上有一颗痣……”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耳语,
充满了悲伤的自嘲和难堪的羞耻感,目光仿佛失去焦点,
痛苦地聚焦在自己被衣袖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手腕上。薄暮言的指尖几乎瞬间变得刺骨冰凉,
那粒微小的痣所引发的混乱暗流骤然冻结成巨大的冰棱!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流瞬间冻结了血脉!
林枝脸上那种被揭开旧伤疤的痛苦、被欺骗的失望、几乎要破碎的难堪,如此真实,
如此具有穿透力。再看看阮烟烟,她此刻完全是混乱的、不知所措的样子,
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身体微微发颤,纤细的手指死死揪住了睡袍的边缘。
林枝那几句话如同最精密的毒箭,带着尖锐的倒钩,轻易地扯开了所有粉饰的伪装。
那个卡顿……现在想来,
分明是面对最好的姐妹公然“冒充”自己救命恩人身份的惊愕和无法置信!
阮烟烟的嘴唇颤抖着,她想说什么,想解释那颗痣她从小到大就一直存在,
可喉咙里堵得死死的,发不出一点声音。林枝痛苦地闭了闭眼,
一滴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滑过她光滑的脸颊,她猛地睁开眼睛,
里面的脆弱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取代。“薄先生,”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沙哑,
目光像是穿透时光的荆棘,看向薄暮言,
“在那个地方……很黑很冷……你还记得那个女孩挡在你面前说的什么吗?
”她的身体也微微发起抖来,仿佛沉溺在回忆的恐惧里,“她说:‘别怕言言,
我们一定能跑出去的!’”她精准地叫出了他童年最私密的小名。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冰钩,狠狠凿进薄暮言记忆的最深处,
击碎了他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恍惚。那个稚嫩却勇敢的声音,
那句在绝望深渊里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话语……是林枝!是她!
站在他面前、手腕上带着痣的新婚妻子——阮烟烟……一个怎样心机深沉、令人作呕的女人!
为了巩固这段家族联姻的婚姻,她竟敢如此下作地“模仿”?连身体上本不该存在的印记,
都弄出了一个?一股浓烈得足以焚毁理智的冰冷厌恶瞬间如岩浆喷涌,
席卷了薄暮言的所有感官!他看向阮烟烟的眼神里再无半分怀疑,
只剩下淬了毒的、刺骨的憎恶!他几步走到阮烟烟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无边的压迫感,
像一座即将喷发的冰山。在阮烟烟惊恐收缩的瞳孔中,
他那只骨节分明却冷得如同冰雕的手猛地伸出,不是拥抱,不是安抚,
而是狠狠攥住了她纤细的左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粗暴地掀开了她睡袍的袖口,
将那粒微小的、此刻在他看来却如此肮脏不堪的褐色印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你就这么想做薄太太?”薄暮言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来自地狱的寒冰地狱,
“不惜用这种恶心的方式,连一颗痣都要‘仿造’一个?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彻骨的讥讽和毫不掩饰的羞辱,像淬了毒的鞭子抽在阮烟烟的身上。
阮烟烟痛得倒吸一口凉气,手臂上传来清晰的剧痛,比疼痛更刺骨的是他话语里浓烈的厌恶。
她徒劳地试图挣扎,眼泪终于在这一刻汹涌而出,不是为自己辩解,
而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和挚友的沉默彻底击垮。“不是的……不是的……”她摇着头,
泪水滚落,烫在她苍白冰冷的脸颊上,“我本来就有……”语声破碎得不成样子。“闭嘴!
”薄暮言猛地甩开手,力道之大让阮烟烟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梳妆台上,
脊骨磕在坚硬的边角,钝痛传来。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俊美的脸上只剩下冰冷的厌恶,
如同打量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一个为了攀附薄家、不择手段到这种地步的女人,
”他冰冷的声音宣布最终的判决,“也配做我的妻子?
”冰冷的梳妆台边缘狠狠硌在阮烟烟的脊骨上,一阵闷痛骤然炸开,
瞬间盖过了手臂上那被他捏得几乎失去知觉的麻木。然而身体上的疼痛,
在眼前滔天的恶意和挚友无声的沉默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不是的……”她翕动着毫无血色的嘴唇,徒劳地重复着,喉咙像被滚烫的沙砾堵死,
那些想要解释自己确实从小就有这颗痣的话语,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碾成了齑粉,堵在舌尖,
什么也说不出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砸在光滑冰冷的桌面上,
开出一朵朵绝望的水花。薄暮言眼中再无半分动容,只有一层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厌恶。
他连一丝目光都不再施舍给她,仿佛她本身就是一片肮脏的污渍。
他转向仍站在那里、低头咬着下唇的林枝,周身那股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戾奇异地淡化了一丝。
尽管依旧没什么温度,但那份面对阮烟烟时的憎恶却如同潮水般从林枝身边退开。
“她这副样子,也配和你做朋友?”薄暮言问林枝,语调是平直的,
但不再是那种刺骨的冰锥。目光掠过林枝光滑的手腕,
深沉的眼底压抑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林枝抬起头,眼睛里的水光还未完全褪去,
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
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扶着梳妆台边缘、肩膀微微抽动却极力压抑着啜泣的阮烟烟,
那双精心修饰的美丽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嘲弄,快得如同幻觉,
随之被更为浓重的失望和痛心取代。她对着薄暮言轻轻摇了摇头,
声音带着疲惫和沉重的无力感:“薄总……她只是……算了,都过去了。
”她疲惫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满是对“好友”堕落的无奈。她没有为阮烟烟辩解一句。
那句“算了”,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剜过阮烟烟的心。薄暮言不再看任何人,
冷硬的唇角绷得更紧。他转身,迈着没有丝毫停顿的步子,大步流星地朝门外走去。
那扇象征着冰冷囚笼的卧室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闭,发出一声沉闷而决绝的巨响,
彻底隔绝了所有的光线、温度和,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微弱的希望。
主卧的门如同沉重的墓门,彻底隔绝了薄暮言的身影,也隔绝了阮烟烟世界里最后一点光线。
那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洞的房间里震荡着,每一下都重重砸在阮烟烟支离破碎的心上。
痛楚从脊骨被撞的地方蔓延开来,钝感而尖锐,
手臂上被他捏过的地方也开始泛起清晰的指痕,颜色在一点点加深、充血。可她站在那里,
身体微晃,仿佛灵魂已经在这一记关门声中飘离了躯壳。她像一个被抽掉了所有关节的木偶,
只有脸上的泪痕证明她还是个活物。房间里残留着一丝冷冽的须后水气息,
那是属于他的味道,此刻却像某种致命的毒气,灼烧着她脆弱的神经。
窗外斑斓的都市霓虹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投射进来,
光怪陆离地扭曲在猩红的被褥和冰冷昂贵的家具上,
将这新房的喜庆撕裂成一副极其讽刺的、恐怖片的场景。“烟烟……”林枝的声音响起,
不再有半分方才的局促和痛苦挣扎,像剥掉了一层伪装的糖衣,只剩下底下冰冷的真实。
阮烟烟僵硬地、一帧一帧地转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朦胧中,
她看到林枝的脸上早已没有了那恰到好处的泪痕和被误解的委屈。
精致的五官在变幻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扭曲,那双眼睛,曾几何时对她笑得温暖而真挚的眼睛,
此刻正清晰地映照着窗外的霓虹,那光芒冰冷而跳跃,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得意,
甚至是一丝看戏般的残忍笑意。“枝枝……那颗痣……”巨大的欺骗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间从脚底淹没到头顶,让她窒息。她试图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质问,
声音嘶哑得如同破碎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刮得生疼。“痣?”林枝轻轻笑了起来,
带着嘲弄的意味,慢慢踱步上前。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令人心悸的闷响。
“很重要吗?那颗痣?”她走到阮烟烟面前,微微俯下身,靠近她满是泪痕的脸。
红唇勾起一个完美的、带着剧毒的笑容,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重要的是,
从现在起,薄暮言眼里最重要的女人,是我,林枝。那颗痣……和你,烟烟,
都已经是过去式了。”她伸出冰凉的手指,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怜爱”,
轻轻拂过阮烟烟冰凉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动作优雅又充满压迫。
阮烟烟如同被毒蛇舔舐般狠狠颤栗,猛地挥开她的手!
身体里的寒意比刚才薄暮言那憎恶的一瞥更甚。“为什么?”她用尽全身力气逼问这三个字,
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窒息感。
“我们是……”她喘不过气,那个“好朋友”的词,哽在喉咙里,化作更深更沉的痛楚。
林枝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眼底的冰刺骤然露出锐利的锋芒,淬了寒毒。
“好朋友?”她几乎是轻飘飘地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随即冷笑出声,那笑声短促、尖锐,
充满了无边无际的怨恨,“阮烟烟,你告诉我,从小到大,有你在的地方,
还有谁能看到我林枝?!”她猛地逼近一步,眼神如同淬毒的刀锋,
一寸寸刮过阮烟烟苍白脆弱的容颜。“你学习好,老师捧着你!你长得清秀温顺,
男生围着你转!连我爸妈,都恨不得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是怎么说的?
”林枝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玻璃刮过金属,“‘你看看人家烟烟,多懂事,
多聪明’!‘枝枝,你有烟烟一半省心,我们就烧高香了’!”字字句句,
都翻滚着积压了十余年的嫉妒和怨毒。“薄家联姻的机会,本来我们都在候选名单里,
可最后选中的只有你!只有你阮烟烟!”林枝漂亮的脸因为强烈的恨意而微微扭曲,
“凭什么所有最好的东西都该是你的?!凭什么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心里唯一的光也要是你?!”她看着阮烟烟难以置信的、盈满痛苦泪水的眼睛,
欣赏着她眼中一点点碎裂的世界,感到一种残忍的、病态的满足。“他以为救了他的人是你?
”林枝的声音压回一种可怕的、带着致命甜腻的耳语,像裹着蜜糖的剧毒,“不,
他不会知道了。他只会记得你手腕上那颗刻意模仿、令人作呕的痣!
只会记得你是一个处心积虑、为了嫁入豪门不择手段的冒牌货!阮烟烟,
你看看这间漂亮的金丝雀笼子,”她的目光缓缓扫过这豪华却冰冷空旷的卧室,
“它是我给你挑的,好不好看?”林枝微笑着,那笑容美丽而狰狞,
像是从地狱深处开出的曼陀罗。“你得好好活着啊,烟烟,
”她优雅地替阮烟烟拢了拢肩头滑落的睡袍丝带,动作温柔得像在为她整理婚纱,“活着,
看清楚我这个‘好姐妹’,是怎么一点点拿走你所有拥有过的东西——别人的赞美,
联姻的机会,薄暮言的信任……还有……”她的红唇凑近阮烟烟的耳廓,热气拂过,
吐出的字眼却让阮烟烟如坠冰窟,“他全部的爱与感激!”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
重重地烙印在阮烟烟的灵魂深处。“这出戏,”林枝退开一步,脸上是纯粹残忍的满足,
轻飘飘地说,“才刚开始呢。我的好闺蜜,好好享受你的新婚之夜吧。”她转过身,
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高跟鞋敲击着厚厚的地毯,无声却带着巨大的嘲讽,
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那扇刚刚隔绝了一切的大门,再次开启,
吞噬了她曼妙却如同毒蛇般的身影,随即又缓缓合拢。沉重的门锁落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整个世界骤然变得无比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抽走了。
只有窗外繁华都市永不疲倦的微光,执拗地钻过窗帘的缝隙,无声地流淌在厚厚的地毯上,
切割出房间里昂贵家具扭曲的影子。阮烟烟独自站在那片赤红得令人窒息的新房中央,
像一片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叶子。手臂上的淤青在扩散,痛入骨髓。
厚重的深色窗帘将外界的阳光彻底隔绝在薄家豪宅的主卧之外,
只留下缝隙里几缕惨白的微光,无力地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扭曲的条状光斑,
如同垂死病人最后的喘息。房间内昂贵的香薰徒劳地挥发着甜腻的味道,
却怎么也掩盖不住空气里弥漫的沉闷、冰冷和一种无形的、绝望的气息凝成的实质般的阴郁,
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阮烟烟蜷缩在巨大的落地窗角落的单人沙发里。
那是房间里唯一一隅没有铺着象征新婚的猩红色装饰的地方。她的身体瘦得几乎脱了形。
曾经合身的衣服现在挂在身上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轻易卷走。脸颊深陷下去,
颧骨高高突起,在黯淡的光线下投下森然的阴影。唯有一双眼睛,大得惊人,
深陷在憔悴的眼窝里,曾经的温顺水润早已干涸,只剩下沉沉的死寂。但此刻,
那双空茫的眼睛却固执地看着窗外楼下的花园。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迈巴赫静静停在车道上。
片刻后,薄暮言的身影出现。剪裁完美的深色风衣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如同行走的冰雕。
他径直走向副驾驶座,亲自拉开了车门。一只踩着精致细高跟鞋的脚率先探出。随即,
林枝扶着薄暮言伸出的手臂,优雅地下了车。她穿着一身新季当红设计师的最新款套装,
明艳的桃红色,在萧瑟的秋日花园里如同一朵烈火,灼烧着阮烟烟的眼球。薄暮言微侧着头,
正对她说着什么。距离太远,阮烟烟什么也听不见,但她清楚地看到,
薄暮言的侧脸线条并非一贯的紧绷冰冷,唇角竟微微上挑着,
流露出一种极其罕见的柔和弧度。那是一种专注的、倾听的姿态,
甚至……隐约带着一丝耐心的纵容。薄暮言的手臂还稳稳地托在林枝的肘弯下方。
林枝笑着回应,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几乎能将窗外那点可怜的天光都压下去。
她极其自然地抬手,似乎有些娇嗔地帮薄暮言整理了一下风衣的领口。薄暮言没有避开,
甚至微微低了下头,方便她的动作。就在林枝指尖拂过他领口的一瞬间,她仿佛心有所感,
猛地抬起了头!那目光穿透了冰冷的玻璃和黯淡的空气,如同淬了毒汁的冰箭,
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种宣示性的快意,笔直地钉进了三楼那扇落地窗后!精准地,
锁定了角落阴影里蜷缩着的阮烟烟。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无声的、嚣张的宣告:看,
这是属于我的战利品。林枝的嘴唇开合,对着阮烟烟的方向,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阮烟烟坐在寂静的冰冷角落,巨大的落地窗玻璃倒映着她苍白枯槁的侧影,
如同一个被困在画框里的孤独幽灵。她的目光穿透冰冷的空气,
死死钉在楼下花园里那个刺眼的画面上。林枝的红唇开合,
无声的口型精准地撞入阮烟烟干涸的心湖,激起汹涌冰寒的绝望波涛。——“他信我。
”每一个笔画都像淬了寒毒的针,狠狠扎在阮烟烟脆弱的神经上。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远不及心口那片被反复凌迟的钝痛。楼下的两人动了。
薄暮言亲自为林枝拉开了主屋厚重的大门,手绅士地虚扶在她腰后,
动作轻柔而带着一种保护的意味。林枝笑着走了进去,
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华丽门框投下的浓郁阴影里。薄暮言站在门口,顿了一秒,
他仿佛感应到什么,没有立刻跟上,而是抬起头,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
瞬间捕捉到了三楼窗后角落里的那抹阴影。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冰凉的玻璃,
那双眼睛望了过来。冰冷。毫无温度。那眼神里没有憎恶,
甚至没有了往日那种如同看垃圾般的羞辱。有的只是彻底的漠然,如同在扫视一件陈设,
或是一个与这奢华世界格格不入、不该存在的碍眼瑕疵。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冒犯。如同被万载寒冰冻穿,
阮烟烟在那目光袭来的瞬间猛地瑟缩了一下肩膀,
几乎是本能地将自己更深地蜷缩进沙发冰冷的皮革里,徒劳地想要躲藏,
仿佛那冷视能瞬间剥离她最后一点温度。剧烈的晕眩伴随着心脏的狂跳猛然袭来,
如同濒死的青蛙在垂死挣扎,咽喉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吸不进一丝空气!
眼前一阵令人心悸的黑影疯狂旋转,如同无数嗜血的乌鸦,
扑打着巨大的翅膀搅乱了整个世界。耳畔嗡鸣大作,
心脏像是失控的马达在她枯槁的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牵扯着浑身的骨头传来濒临散架的剧痛!
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袍后背。
“咳…咳咳……”无法克制的、撕裂般的咳嗽骤然爆发出来。她死死捂住嘴,
指缝间传来一阵湿热粘稠的腥锈气息,带着铁锈的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喉骨处传来的每一次咳嗽震动都像要把她单薄的身体震散。眼前阵阵发黑,
开的黏腻温热、肺部深处如同被撕裂的痛苦……所有感知在这一刻混乱地交织、扭曲、放大,
世界在她眼前旋转着塌陷。“唔……”一声微弱的呜咽被剧烈的呛咳声吞没。
在意识被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秒,她眼角的余光看到窗下,
薄暮言似乎终于“处理”完了这件碍眼的瑕疵,漠然地转身,
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属于他和林枝的、大门内的世界。混沌的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深海里,
四周一片漆黑浑浊的海水挤压着身体,冰冷刺骨。不知过了多久,
阮烟烟终于从溺水般的窒息感中挣扎出来,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刺眼的灯光毫无遮蔽地投射过来,带来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眯起眼,
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明晃晃的白。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道。医院。
这个认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眩晕再次袭来。她费力地转动了一下眼珠,
视线里最先映出一个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的男人身影。薄暮言。他就沉默地坐在那里,
一身定制的昂贵黑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包裹着他依旧冷漠挺拔的身形。双腿交叠,
姿态带着一贯的高高在上和刻意营造的疏离感。指间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
猩红的火点缓慢地吞噬着烟草,灰白色的烟灰积攒着一截脆弱的部分,随时可能断裂跌落。
他似乎在凝视着烟雾飘散的轨迹,侧脸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轮廓分明,
却冰冷坚硬得如同石像。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斜斜地照射进来,
在他脚下投射出长长的、静止不动的影子。看到阮烟烟醒来,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从虚无的烟雾上移开,毫无情绪地落在了她苍白浮肿的脸上。
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在她病容上巡回,不带一丝属于人的情感。
病房里的寂静被沉重的医疗器械规律的嘀嗒声所放大,压抑得令人窒息。“醒了?
”他薄唇微启,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
“我还以为薄太太终于不用再占用资源了。”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每一个字都带着**裸的厌恶。他甚至没有询问她的病况。阮烟烟想开口说话,
喉咙却干痛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嘴唇刚动了动,就被一阵无法抑制的低咳堵了回去。
肺部火烧火燎地痛。薄暮言看着她因痛苦而皱缩起来的眉头和脸上那病态的红晕,
眼中毫无怜惜,只有一丝厌烦。“看来暂时还死不了。”他冷冷地下了结论,随即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过来,压迫感陡增。“既然没死,就老实待着。
别想玩那些假装病重的把戏来给我制造麻烦。”他垂眸看着她,目光凌厉如刀锋,
“林枝知道你今天入院,她很担心。她身体不太好,医生说这段时间需要静养,受不得**。
”他刻意加重了“静养”和“受不得**”几个字,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薄暮言顿了顿,
修长的手指将那截长长的烟灰随意地弹落在地毯上,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却如同爆炸。
“而你,”他靠近病床一步,高大的身影将阮烟烟整个笼罩在阴影里。他俯视着她,
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她剥皮拆骨,“别妄想再出现在她面前。
你那些恶心的小心思——包括你手腕上那颗让人想吐的痣,都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回忆!
让她痛苦!”他猛地伸出手指,带着极致的恶意和鄙夷,在阮烟烟毫无防备之际,
快而精准地狠戳了一下她虚弱摊放在被面上、暴露在光线下的左手腕内侧!
正正点在那粒微小的褐色印记上!一股突然而尖锐的戳痛瞬间从那颗痣的位置炸开!“啊!
”阮烟烟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呼,
整个人如同离水的鱼一样猛地蜷缩抽动了一下。
巨大的震惊和屈辱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她最后一点理智,
一股难以言喻的血腥气骤然冲上喉头,堵得她呼吸骤停,眼前骤然漆黑一片!
薄暮言对女人这剧烈的反应视若无睹,似乎这痛苦的表情正是他所需要的证明。
他看着阮烟烟像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的模样,眼神里只有如冰的冷漠。“不想更丢人,
就安分点。”他收回手,仿佛刚才触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直起身,
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床上剧烈颤抖如同被电流击穿的女人,“林枝需要最好的医疗环境。你,
没有我的允许,一步也不准离开这里。”他目光扫过病房四周,“这里就很好。
”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走廊过于明亮的光线刺破房内粘稠的昏沉,
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锐利的、充满入侵感的光带。林枝走了进来。
那身极其打眼的桃红色套装像是从某个盛夏花圃里精心裁下的一片艳阳,饱满、鲜活,
带着咄咄逼人的热意,将整个冰冷单调的病房瞬间灼得扭曲变形。昂贵的羊绒材质柔软垂坠,
勾勒出她精心维持的优越曲线。脚上是搭配得天衣无缝的同色系高跟鞋,
鞋跟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是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嗒嗒声,带着一种主人刻意放慢的宣告意味。
空气里浓郁的消毒水气息瞬间被一股清甜昂贵的香水味覆盖。“烟烟?
”林枝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轻柔与忧虑,像一滴温热的蜜油滴入冰水,黏腻得令人不适。
她走向病床,怀里竟捧着一束极其新鲜、犹带露水的雪白百合。花瓣娇嫩得如同初雪,
层层簇拥着嫩黄的花蕊,散发着浓郁到几乎呛人的甜香,与这充斥死亡气息的病房格格不入。
她将花束轻轻放置在床头柜上,那刺目的白瞬间成了视觉焦点。然后她俯身靠近,
精心描绘的眉眼凑到阮烟烟面前,距离近得甚至能看清她浓密睫毛上根根分明的膏体。
那眼神里流露出的痛心和担忧,被手术室般的顶灯映照得纤毫毕现,
却像罩着一层完美的透明薄膜,隔绝了所有真实温度。“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林枝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馥郁的香气,
极其轻柔、如同抚弄珍品般拂过阮烟烟枯槁凹陷的颧骨。那触碰像冰冷的蛇吻,
激起阮烟烟全身无法抑制的颤抖。她虚弱地闭上眼睛,
长长的睫毛在薄如纸的皮肤上投下不安的蝶影。喉咙里泛起的咳嗽被死死压抑住,
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我担心得不得了……”林枝自顾自地说着,
语调悲戚婉转,红唇翕动,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冰凌,精准地扎向病床上的人,
“薄先生也担心坏了……”这句话像是某种咒语的开端。话音未落,
一直沉默坐在沙发上、如同背景板的薄暮言动了。他站起身,那截长长的烟灰终于不堪重负,
无声地落在他脚边昂贵的地毯上。他几步走过来,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昂贵的西装剪裁衬得他身形挺拔逼人,如同移动的冰峰。他的动作流畅无比,
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在行至林枝身侧的瞬间,他极其自然地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
那件意大利手工定制、还带着他体温与淡淡烟草气息的深灰色外套,
带着一种不容推拒的温柔,轻柔地披在了林枝只穿着轻薄羊绒的肩膀上。
“怎么穿这么少就过来了?”薄暮言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刚才面对阮烟烟时那种刻骨的冰寒,
而是沉甸甸地落下一层温存的暖意,刻意压低的声线在寂静的病房里异常清晰,
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医院里冷气太足。”他微微蹙眉,
责备的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关切,“医生再三叮嘱过,你需要静养,不能受凉受风。
”他的目光落在林枝泛着健康光泽、透出淡淡红晕的脸颊上,专注而深沉。
林枝仿佛被这股突来的暖流击中,顺势依偎过去,温顺地将头轻轻靠向薄暮言的肩颈,
如同找到避风港湾的小船。“我放心不下烟烟……”她仰起脸看他,
眼圈适时地泛起一层微红,水光在长睫毛下盈盈闪烁,脆弱得恰到好处,
“她的样子好吓人……”薄暮言一手揽着她的肩,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随即抬起眼。
那目光穿过依偎着的林枝,再次落在病床上的阮烟烟身上时,
所有方才的温存暖意如潮水般褪去,瞬间凝结成彻骨的不耐与厌弃。
他蹙紧的眉头没有舒展开,反而因为视线触及那副病骨支离的景象而拧得更深。
“为她这样的人费心?”薄暮言的语气里只剩下冰碴摩擦的冷硬,
每一个字都毫不掩饰那份源于骨子里的厌恶,“值吗?不必了。
”他揽着林枝肩头的手甚至加了些力道,仿佛是怕她被病房里某种无形的病气沾染。
“她已经耗尽了所有值得人同情的资本,连一丝怜悯都配不起了。
”他刻意强调了“同情”二字,语调毫无波澜,如同在处理一件亟待清理的过期垃圾。
林枝将脸更深地埋进薄暮言散发着淡淡冷冽香气的颈窝。在他看不见的角度,
她的唇角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尖锐的弧度,眼底闪烁着得逞而冰冷的碎光。
她贴着薄暮言胸前的衣料,那双描画完美的眼睛却微微斜睨着病床上蜷缩颤抖的身影,
目光如同最细密的针,扎在阮烟烟**在被子外、青筋毕露的手腕上。唇形无声开合。
“他信我。”阮烟烟闭着的眼睫剧烈地抖动着,像是蝴蝶濒死的翅翼。
冰凉的液体从紧闭的眼角汹涌而出,迅疾地滑入鬓角,洇湿了灰白的发丝。
空气里那浓得腻人的百合香,
混杂着薄暮言西装外套上残余的烟草味和林枝身上甜腻的香水气息,
形成一股诡异而窒息的味道,如同滚烫的沥青,霸道地灌入她的鼻腔,
封堵了她本就微弱的呼吸通道。喉咙深处的锈味汹涌翻腾,
每一次艰难吞咽都像刀片在喉咙里反复刮过。就在她眼前的世界开始晃动、变暗,
嗡鸣声如同涨潮般覆盖听觉的最后一瞬,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林枝埋首于薄暮言颈间时,
嘴角那抹清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声的、胜利的微笑。那笑容如同烙印,
瞬间烧穿了阮烟烟最后的意识屏障,将整个意识拖入彻底的、无光无声的黑暗深渊。
……尖锐得足以穿透人耳膜的**在死寂的深夜里炸响!不是病房床头呼叫器的柔和提醒,
而是薄暮言私人手机上设置的、来自核心医疗团队的最高等级警报。
那是一种极其特殊的、令人神经瞬间绷紧的连续高频嗡鸣。薄暮言猛地睁开眼。黑暗中,
他眼里没有丝毫睡意残留的迷茫,瞬间清明如鹰隼,只有被打断安眠的浓郁不悦。
小说《暮云烟暖》 暮云烟暖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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