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小说库 > 言情 > 逆溯流光:浴火证鸳盟 > 逆溯流光:浴火证鸳盟精选章节
第一章:醉影浴波,前尘惊现天朔朝的灯夕节,真是热闹得要命。整个京城亮得跟白天似的,
到处是灯笼,到处是笑声。可这份热闹劲儿,就像是捂在沐汐颜心口的一块湿布,
闷得她喘不上气。她叫沐汐颜,沐家的四**,一个不大不小的伯府庶女。
这身份说出去好听,内里的憋屈只有她自己知道。尤其是婚事,
简直成了她娘柳氏最大的心病——或者说,
是柳氏拿来攀高枝儿、稳固她自个儿在府里地位的工具。这不,今儿个灯夕宴刚散,
她娘就把她堵在回廊拐角。那眼神,亮得瘆人,带着点儿不容拒绝的强硬,
又掺着点“为你好”的慈爱假面。“颜儿啊,”柳氏拉着她的手,力气大得硌人,
“赵王那边……可是天大的福气!那可是正经皇家血脉!虽说年纪大了点,
可年纪大会疼人啊!府里上下谁不高看你一眼?你那个木头爹,指望着他给你找好亲事,
下辈子吧!听娘的,好好想想,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话里话外,
把沐家老爷沐晟捎带脚数落了一遍。赵王?福气?沐汐颜胃里一阵翻涌,
嘴里残留的宴席甜腻味儿瞬间变成了铁锈般的恶心。那个快六十的老头子?
后院里的女人怕是比皇帝的三宫六院还齐全!所谓的“会疼人”?只怕是皮鞭子抽人吧!
她心里那个翻江倒海啊。又来了!一模一样的配方!在她之前的那个世界,
她好不容易熬到三十出头,事业刚站稳脚跟,以为能喘口气自己挑挑对象了,
结果一场车祸稀里糊涂来了这鬼地方。重生成个十五六的小姑娘,本以为能重新开始,
结果呢?封建礼教的大山压得死死的!她那便宜爹就是个万事不管的糊涂蛋,嫡母刻薄,
亲娘……亲娘柳氏更绝,一门心思把她当个物件儿往外卖,越“贵重”越好,
管对方是人是鬼。上一次给她相看的是城里有名的纨绔,兵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名声臭得顶风都能飘三里,好在后来人家家里嫌弃沐家门第不够高,不了了之。这次更好,
直接升级成皇家老色鬼!“娘,那赵王都能当我祖父了!”沐汐颜憋着一肚子火,
试图挣脱柳氏的手,“您就不替我想想吗?我去了那王府,能有好日子过?”“傻话!
”柳氏眉毛一竖,声音拔高又赶紧压低,“什么祖父不祖父!贵人不提年纪!你是去做贵人!
吃穿用度,绫罗绸缎,哪一样不比你现在强百倍?别不知足!女人的好日子不就是嫁得好?
娘能害你吗?”又是这套!沐汐颜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真想吼出来:我嫁头猪也不嫁那糟老头子!可她知道,吼没用,
柳氏脑子里那套“女人依附论”早根深蒂固,跟她讲现代人的独立自由?对牛弹琴!
搞不好还落个忤逆的名声,被关祠堂。“您让我……再想想。”她垂下眼,
逼着自己把声音放软,带上点哀求的意味。现在硬扛,绝对没好果子吃。柳氏看她服软,
脸上这才有点笑模样,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就对了嘛。娘知道你心里别扭,没事儿,
女孩子家初闻婚事都这样。灯夕节呢,你自个儿去花园走走,散散心,回头娘跟你细说。
”细说?还不是按着头让她点头!沐汐颜看着柳氏摇曳生姿地走远,
那背影活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憋了半天的浊气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带着一声压抑的低咒。
“去他的福气!去他的皇家!真当老娘上辈子是吓死的?”她愤愤地转身,脚下发软。
刚才在宴席上她就忍不住,已经偷偷灌了好几杯那种甜甜的水果酒下肚,
想借这廉价的醉意把满心的憋屈压下去。这身子娇贵,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没什么酒量,
此时被冷风一吹,那点微醺瞬间被心火烧成了难以遏制的暴躁和迷蒙。她没回自己的小院,
脚步踉跄地拐进了灯火辉煌的后花园深处。府里的喧闹嬉笑声越来越远,
花木的香气混着泥土的湿气钻进鼻子。周围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只有稀疏的几盏灯笼在微风中晃荡,映出奇形怪状的影子。
沐汐颜扶着一丛开得有些颓败的花枝,只觉得头晕眼花,看什么都重影。
“不行…找点水…清醒一下…”她嘟囔着,舌头有点打结。得找个清静地方洗把脸。
她沿着一条鹅卵石铺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这条路她好像没怎么走过?不管了,
反正在自己家,还能走丢了不成?绕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空气里的水汽浓了不少,隐约还有咕嘟咕嘟水声。水边雾气缭绕,暖融融的,
像一层半透明的纱帐挂在夜色里。沐汐颜酒劲儿上头,眼前发晕,
把这地方当成了自己院里那个小巧的汤池。挺好,更清静了。
“这儿的雾气…倒是暖和…”她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左右看看,真是一个人没有。
府里的下人大概都挤在前头看热闹领赏钱呢。正好!
被酒精和愤怒烧着的身体正渴望降温驱热。她毫不犹豫地走到水边一块光滑的大石旁,
那里叠放着似乎是给泡汤人准备的干净巾子,更让她确信这是府里某处偏僻汤池。
她踢掉脚上精致的绣鞋,手忙脚乱又带着点粗鲁地解开束缚的束腰襦裙,
扯下那些让她烦不胜烦的层层衣衫。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夜空气中,
她舒服地“嗯”了一声。身上就剩一件薄薄的、浸水也不碍事的纱衣(类似贴身小衣),
扶着那块大石头,小心翼翼地趟进了温热的水里。“呼——舒服!”她满足地叹息一声,
滚烫的肌肤被温水包裹的瞬间,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大半,沉重的脑袋也似乎轻飘飘起来。
那点破事儿,暂时被隔绝在了薄雾之外。她撩起水泼在脸上、脖颈上,
恨不得把心里头那团污糟一起洗掉。那身薄薄的纱衣也被水浸透,软塌塌地贴在身上,
勾勒出少女初显玲珑的曲线。她索性伸手去解盘发的玉簪,让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
垂落在肩头和水中。水汽蒸腾,醉眼迷蒙,周遭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她沉浸在短暂的舒适里,全然不知,几步之遥的水面下,正掀着惊涛骇浪。
就在沐汐颜踢掉绣鞋的那一刻,水环岳,
这位恰好独自在此僻静处借热气驱散一天应酬烦闷的国公府二公子,正阖眼靠在池壁边缘,
享受着难得的清静。温润的泉水包裹着他线条分明的肌肉,驱散着家族琐事带来的疲惫。
突然间,一阵明显不太稳的脚步声,夹杂着布料细微摩擦声和几声含糊不清的低语,
由远及近!水环岳猛地睁开眼!什么人?这里是他特意选的安静地方,
吩咐过府里下人别来打扰的!他瞬间屏住呼吸,侧耳细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池边!
紧接着响起的,是解开衣带的窸窣声!还有女子压抑的嘟囔!糟糕!绝对是个女人!
而且……听起来状态不对,像是醉了!国公府规矩森严,他又是年轻公子,这深更半夜,
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跑来这里宽衣解带——这要是被人看见,
他水环岳就是跳到西江也洗不清了!国公夫人的家法可不是闹着玩的,
御史台的唾沫星子更可怕!他那个大哥和三弟指不定怎么落井下石!心念电转,
根本来不及细想这女子是谁、为何而来。水环岳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像一条受惊的鱼,
“呲溜”一下滑进了池子深处最浓的水汽里,尽可能蜷缩身体,无声地沉入水下。万幸,
池边茂盛的水草丛里恰巧露着几根空心的芦苇!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扯过一根,
掐断末端含在嘴里,另一端悄悄探出水面伪装成水草的一部分。心跳快得像在敲鼓!
他整个人沉在暖水里,只留出嘴巴咬着那根细小的通气管,
眼睛死死盯着水面波动映出的模糊扭曲的倒影。
紧张、尴尬、还有一点因为未知而产生的烦躁充斥着他。
他感觉每一寸泡在水里的肌肤都绷紧了,毛孔都竖了起来。他努力控制呼吸,
靠着那根细细的芦苇管维持最基本的空气,每一次吸气都小心翼翼,
生怕带起一丝水泡暴露位置。水下浑浊温热,蒸腾的水汽在上方弥漫,
让他眼前看到的景象更加扭曲。能听到上面水花响动,有人入水了。
他甚至能模糊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轮廓在晃动,离他其实也就几步的距离!她背对着这边,
似乎在泼水洗脸?解开发髻?水环岳头皮发麻,一动不敢动,祈祷她赶快洗完离开。
偏偏那身影似乎很惬意,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温热的泉水泡着,
紧张的情绪和缺氧的感觉交织,让他额头青筋都在跳。这算什么事儿?!国公府二公子,
居然在自己家泡澡,要像做贼一样躲在水底不敢见光?而沐汐颜对此浑然不觉。
她把长发打湿撩到一边,舒服得直哼哼。泡了一会儿,醉意似乎更浓了点,
脑子也有点晕乎乎的不够使。她想转身靠在石壁上歇会儿,眼神不经意地往水面瞥了一下。
嗯?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在水下?就在她脚边不远的地方。是她的玉簪刚才掉下去了?
那可不能丢,虽然是便宜货,好歹是个东西。她嘟囔了一句,也没多想,醉醺醺地俯下身,
一边嘀咕着“捞回来…”,一边借着水中浮力,弯腰朝水下的反光处摸索,
长发滑落垂到水面,脸颊都快贴到水面了。水纹晃动,
她的视线迷迷糊糊地穿过清澈但摇晃的池水向下看……一开始还是模糊不清的光影晃动。
她的手指胡乱在水底的石头上扫着,没摸到玉簪。那点倔劲儿上来了,
非得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不行!她集中视线,努力聚焦——水汽散开一瞬,池水清冽,
月光似乎刚好穿透了云层。就在那一刻!她的目光穿透了摇曳的波光、弥漫的薄雾,
直直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清晰无比、在水底猛然睁大、写满了极致震惊和措手不及的男人的眼睛!黑沉沉的,
像寒潭。水面下,一个赤着上身的男性轮廓,如同被冻结的水中雕塑,清晰得无法错认!
宽厚的肩膀,轮廓分明的胸膛线条,
还有那张在水波晃动中扭曲却依旧能分辨出年轻英俊的脸!他死死咬着根芦苇管,
脸色在水光映照下透着一种骇人的苍白和僵硬。时间凝固了!
沐汐颜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仿佛有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被眼前这惊悚绝伦的画面猛地一弹——啪嗒一下,断了!
刚才的舒适、惬意、醉酒带来的晕乎感,瞬间被极度的惊恐和冰冷的寒意碾得粉碎!
全身的血液好像在这一刹那全部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冰封!她不是一个人?!
她猛地直起身!动作快得像受惊的兔子!温热的池水瞬间变得冰冷刺骨!大脑一片空白,
只剩下最原始的反应——她要炸了!“啊——!!!!
”一声比刚才宴会上所有杂耍人敲锣打鼓加起来都响、都尖利的尖叫,
猛地撕裂了花园夜晚的宁静!尖锐的尾音在石壁和水面上震荡出令人心慌的回响。
巨大的惊恐和羞愤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沐汐颜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水花被她搅得哗啦作响。她根本不管水里是什么人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保护自己!
把他赶走!弄瞎他!她尖叫着,
顺手就摸到了刚才她脱衣服时搁在大石头上的东西——一个滑溜溜的香胰盒子,
硬邦邦的玉簪!抓起!用力掷!一气呵成!“滚啊!!下流!**!王八蛋!!”她一边砸,
一边胡乱地尖叫谩骂,根本顾不上词藻。
那滑手的香胰盒子和冰凉的玉簪带着她所有的恐惧和愤怒,
狠狠砸向刚才发现那男人冒脑袋(在她看来是冒头)的水面!水花四溅!盒子砸在池壁上,
碎成几块。玉簪则“噗通”一声直直沉入水底,溅起一小朵水花。
水环岳早在沐汐颜发出那声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叫时,就知道完了!彻底暴露了!
在玉簪落水的电光火石间,他本能地一闭眼,侧脸一躲,“唰”地一下把头埋得更深,
只求别被砸中脸。水花和碎块落在四周,带来阵阵水波冲击。
他能清晰地听到水面上的尖叫和哭骂,每一句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沐汐颜扔完了手边的东西,浑身抖得不像话,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亦或是冻的。
湿透的纱衣贴在身上,更加狼狈。她下意识地用双臂死死护住自己,一双眼睛像烧红的烙铁,
死死盯着刚才男人冒头的地方,又惊又怒,大口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
浓重的水雾被搅动得翻涌不息,但刚才那双眼睛的位置,水面下已经空了。
那人……是沉下去了?还是躲到更深更暗的地方去了?
偌大的汤池只剩下沐汐颜急促的喘息声、远处依稀传来的、被她的尖叫惊动而起的喧哗声,
以及池水拍打石壁的哗哗声。一片混乱的死寂。可刚才那惊鸿一瞥,
那双眼睛……除了惊恐和尴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念头像根冰冷的针,
倏地扎进她被酒精和惊吓搅成一团浆糊的脑海里,转瞬又被更大的恐慌和羞耻淹没了。
该死的!她在想什么!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那是谁?他还在水里吗?
府里的下人们是不是听到了?!沐汐颜浑身冰冷,缩在池边最浅的角落,
牙齿控制不住地咯咯打架。水池深处,水环岳蜷在黑暗冰冷的水底岩石凹陷处,
嘴里咬着的芦苇杆微微颤抖,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外面的动静……全完了。
这张脸,刚才肯定被她看见了……接下来……他的脸色在水底的光线下,比月光还要惨白。
第二章:故人重逢,旧憾如潮水波还在哗啦作响,沐汐颜的尖叫余音仿佛还在石壁上乱撞。
她缩在水池的浅水区边缘,冰冷的感觉从湿透的纱衣直往里钻,冻得她牙齿咯咯作响,
分不清是吓的还是冷的。刚才砸东西的愤怒劲儿过去,
只剩下巨大的后怕和羞耻感死死攥着她的心脏。水里那王八蛋呢?淹死了?躲起来了?
府里的人该听见了吧?怎么还没人来?!她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雾气翻涌的水面,
那幽暗的水深处仿佛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
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池壁石砖,恨不得整个人都嵌进去。不行,不能等!
万一那**又冒出来……她挣扎着想爬上岸,湿滑的石头加上酒精的余劲,手脚软得没力气,
刚扒拉着爬起来一点,又“噗通”一下滑回水里,溅起更大水花,狼狈得要命。“**?!
**您怎么了?!”“哪里来的叫声?好像在水池那边!”远处,
隐约传来焦急的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狗叫。有人来了!沐汐颜心里一松,
又一紧——她这副鬼样子,和一个陌生男人(如果还在)待在一起……天啊!
沐家的脸面、她的名节……她娘柳氏怕是要直接掐死她,
然后顺水推舟把她塞给赵王当填房都没人敢说个“不”字!不行,绝对不能被逮个正着!
“别、别过来!”她用尽力气朝声音来的方向喊,嗓子因为刚才的尖叫嘶哑得厉害,
“我…我自己能起来!不小心滑了一跤!”她一边胡乱喊着,一边手脚并用,
死命往池子边的大石头上爬。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也顾不上管。
就在她刚把自己从水里**一点,
正手忙脚乱地捞岸边石头上的衣裙想裹住身子的时候——哗啦啦!
距离她不过两三步远的、靠近池边石壁的浑浊水花中,猛地站起一个人影!
哗啦的水声混合着压抑的呛咳,那人影似乎也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挣扎(憋坏了),
从水下冒出头的瞬间,带起一片激烈的水波,溅得沐汐颜一头一脸。“啊——!
”她下意识又要尖叫,但嗓子已经破得发不出太大声音,只变成一声短促惊恐的抽气。
整个人像受惊的刺猬,瞬间又缩回石头后面,只露一双惊魂未定的眼睛,
死死盯住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水鬼”。朦胧的月光,混合着不知从哪透进来的微弱宫灯光芒,
穿过翻涌的水汽,终于勉强勾勒出那个男人的轮廓。他同样浑身湿透,
墨色的长发紧紧贴在高挺的鼻梁和脖颈上,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往下滴落。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大口喘息着,胸膛因为刚才的憋气快速起伏,
健硕的肩膀和线条清晰的胸膛在昏暗光线下显出一种雕塑般的力量感。夜风吹过,
他似乎也冷得微微打了个颤。“冷静点!我……”他抬起头,声音带着水呛后的嘶哑和急切,
似乎想解释什么,目光锐利地投向躲在石头后面如同惊弓之鸟的她。两人的目光,
隔着几尺远弥漫的水雾和残存的惊恐,就这样,在昏暗不明的夜色里,
猝不及防地、毫无遮挡地——撞在了一起!时间,仿佛被那只拨弄命运的手,
轻轻地、狠狠地,按下了暂停键。沐汐颜脑子里那股强烈的羞愤、惊恐还在汹涌咆哮,
但就在看清对面那张年轻脸庞的瞬间,心里那把滔天的怒火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液氮!
嗡——整个世界失声了。愤怒的叫骂、远处靠近的人声、池水的哗啦……全都模糊褪去,
变成一片空白的背景音。她的眼珠子好像钉在了那张脸上,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捅了一拳,闷痛得喘不过气。那张脸……好年轻,
轮廓分明又带着几分凌厉的少年气,但那双眼睛!那紧抿的唇线!
那种沉静时习惯性微微蹙起的眉头!即使此刻沾满了水珠,
写满了狼狈和被堵了半天的愠怒……那该死的熟悉感!像一根烧红的烙铁,
直接烫穿了沐汐颜被酒精和惊吓**记忆屏障!而水环岳,
在被眼前这疯女人砸得差点破相、又憋得差点窒息之后,怒火和屈辱同样烧得他脑门发烫。
他正准备不管不顾揪出这胆大包天的闯祸精兴师问罪,
眼神凶狠地捕捉到对方的身影——月光恰好在这一刻吝啬地稍稍明亮了几分,穿透水汽,
清晰地映照出那躲在石头后,浑身湿透、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如纸的少女惊恐的脸。
那双因为极致惊吓和愤怒而瞪大的杏眼,小巧挺直的鼻梁,
此刻微微颤抖着的、失了血色的唇……轰隆!水环岳只觉得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
直接劈中了他的天灵盖!全身血液瞬间倒流,刚才在水下泡得冰冷僵硬的身体内部,
却像有一座火山毫无征兆地猛烈喷发开来!刚才那挥之不去的、水波晃动的模糊影子,
终于在这一刻清晰定格!
这眉眼…这神态…那倔强的、哪怕是极度惊恐愤怒下也掩盖不住的熟悉轮廓!是她?!
怎么可能?!那个埋在他记忆最深处、让他午夜梦回都带着遗憾和痛楚的名字和脸孔,
怎么会…怎么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前世无数被时光蒙尘的画面,
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疯狂地在他眼前飞速闪过:……咖啡厅角落,
他刚辞职被上司刁难心情糟透,她二话不说翘班溜出来,往他桌上拍一杯焦糖玛奇朵,
笑嘻嘻:“喂,木头脸,愁啥?工作没了咱再找!姐请你吃饭去!”……她租住的小公寓,
她发着高烧还硬撑着改方案,脸色烧得通红,他接到她含糊的语音赶过去,
不由分说把人塞去医院输液。昏黄的输液大厅里,
她靠在他肩膀上小声哼哼:“木头…难受…想吃炸鸡…要变态辣…”他板着脸:“没门,
喝粥。”……那个雨下得能把城市冲垮的夜晚,她拉着行李箱站在公寓楼下,
雨水模糊了车窗。他摇下车窗,隔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她笑着说:“我要去南边啦,木头!
新工作,包吃包住工资高!”他看着她淋湿的发梢和强装轻松的笑,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该说的话在舌尖滚了千百遍——留下?我去争取那调动名额?等我?可最终,
看着她眼底那点脆弱的期待,他只是递过去一把伞:“拿着,别淋雨。”然后,车开走了。
后视镜里,她撑着伞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雨中,越来越小,最终被大雨彻底吞没。
他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心里那个洞,再也填不上了。……后来呢?没了。
只有医院那通冰冷的电话。“沐汐颜女士的家属或朋友吗?
很抱歉通知您……”他放下正在进行的重要会议,疯了一样赶到医院。一切都没了意义。
病床上蒙着的白布,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面。
那个永远倔强、有点小聪明又有点小迷糊、和他无话不谈分享喜怒哀乐的女孩,
在那个冰冷的雨夜之后,竟然永别了。他甚至连那个憋了一辈子的“喜欢”,
都没能让她亲耳听见。巨大的痛苦瞬间淹没了水环岳,甚至暂时盖过了眼前的荒唐处境。
他的呼吸骤然停顿,喉咙发紧,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
眼睛死死地、不敢置信地盯着池边那个蜷缩的少女。“阿…阿颜?
”水环岳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又轻又哑,带着破音的颤抖,几乎不成调。
那是前世只有他才敢叫她的称呼。几乎是同一时刻!
沐汐颜脑子里那根快被扯断的弦被这个名字狠狠一拨!“木…木头?!”她的嘴唇也在哆嗦,
喉咙里挤出两个破碎的音节。那是前世他顶头上司给他起的绰号,说他做事一板一眼太木,
后来就成了她叫他的专属。轰!两个带着浓重试探、承载着前世唯一昵称的呼唤,
在这雾气弥漫、空气湿冷、气氛诡异的水池边碰撞的瞬间!
刚才还弥漫着的惊恐、愤怒、尴尬……像是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嗤啦”一下,
消失得无影无踪。巨大的、无法形容的狂喜和惊涛骇浪般的难以置信,
瞬间将两个人紧紧抓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水环岳猛地向前一步,水花溅起,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沐汐颜,像要穿透这具年轻的皮囊,看到那个已经消逝的灵魂。
“…是你?真的是你?!”沐汐颜也忘了冷,忘了羞,下意识地从石头后面探出身体,
湿漉漉的手指紧紧抠着冰冷的石壁边缘,眼睛睁得溜圆:“…你还记得那杯玛奇朵?
去年冬天的…加了三份糖浆的?还有…还有你那把,印着傻熊图案的黑伞?
”水环岳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用力点头,喉咙哽得厉害,
声音几乎带上了咬牙切齿的力道:“我怎么可能忘?!
那把伞我一直留着…你的方案改到凌晨四点,发烧差点把自己烧傻还惦记变态辣炸鸡!
”他往前一步,急切地问:“你…你是怎么来的?”他下意识地伸出手,
似乎想确认眼前的人不是虚幻,但碰到冰凉的池壁又猛地缩了回去。
沐汐颜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
酒精残留的晕眩感、重逢的巨大冲击,让她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她也顾不上什么湿透了,什么男女之别了,巨大的委屈和无法宣泄的重担猛地涌上心头,
声音带着哭腔和浓浓的鼻音:“…车…车祸…疼死了!你呢?
好端端的怎么也跑这鬼地方来了?”她往前一扑,几乎是趴在了冰冷的池壁上,
仰着湿漉漉的脸看着他。
“医院…签器官捐献同意书的时候…”水环岳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下去,
心口那块伤疤被狠狠撕开,痛得他眼前发黑,
“刚签完字…再睁眼就…成了水二了…”他也紧走两步,上半身几乎要俯过来,
隔着冰冷坚硬的石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裹挟着水汽扑在对方面上。
远处喊叫的声音似乎更清晰了。但此刻,两个人都浑然不觉。沐汐颜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混杂着脸上的水痕:“王八蛋…木头…你那么晚来…我都……我都撑不住了……”她伸出手,
颤抖着想去碰他那湿透贴在脸侧的长发。水环岳的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扎进去!
她临死前那最后的遗憾,竟然还是在怪他没早点到吗?他再也忍不住,
一把抓住了沐汐颜探出来的那只冰冷的小手!滚烫的掌心瞬间包裹了她指尖的冰凉。
那真实的触感让两个人都重重一颤!“对不起…对不起阿颜…”水环岳的声音哽咽,
再也控制不住眼眶的热意,“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放你自己走!不该犹豫!
我不该——”前世所有压抑的情感、说不出口的承诺、无尽的悔恨,
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理智和克制。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力道大得指节泛白,仿佛要将这份迟到了两辈子的温度铭刻进骨髓。
“这辈子…不能再错过了!我不管这是哪儿!是人是鬼!阿颜…你,你只能是我的!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和一碰即碎的脆弱。
沐汐颜的手被他攥得生疼,但这疼痛如此真实,如此珍贵。透过模糊的泪眼,
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里那近乎疯狂的光芒,
一种同样强烈、不容置疑的念头在她心底炸开——没错!去他的门第!去他的规矩!
去他的赵王老色鬼!她活了两辈子,苦了两次,就是为了这一刻!这一次,
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友情?蓝颜知己?狗屁!这辈子,他们必须在一起!真正的一起!
她用力回握住他滚烫的手掌,湿淋淋的小脸上爆发出一种破釜沉舟的亮光,
嘶哑却清晰地回应:“好!是你说的!木头!这辈子你再敢放开我的手试试!
下地狱我也把你拽回来!”这一刻,什么名节,什么后果,通通去他娘的!
她只想抓住眼前这个人!就在两人目光灼灼相望,隔着冰冷的池壁,十指紧紧相扣,
前世的遗憾被今生汹涌的决绝冲刷激荡,
劫后余生的混乱中刚刚凝结成型的瞬间——急促的脚步声和纷乱的火光猛地冲到水池入口处!
“公子!您没——啊——?!!”一个提着灯笼的老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惊恐地站在池边。
火光照亮了水汽氤氲中,石头两边那两具湿淋淋的身影和他们……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
火光跳跃,清晰地映照出一张张因震惊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水环岳心头猛地一沉:国公府的老管家!他下意识想挡在沐汐颜身前,
但目光扫到老管家身后那些火把,和更远处闻声围过来的更多晃动的人影时——情况糟透了。
第三章:针折情路,求启证缘关国公府后花园那晚的混乱,像投进水潭的巨石,
波纹荡开了就再也收不回。流言蜚语的速度比风还快,根本捂不住。
无非是“水二公子夜深会佳人,沐家庶女衣衫不整”之类添油加醋的版本。府里下人的嘴巴,
哪里关得住?消息传回两府,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国公府那边,
水环岳差点被他娘——国公夫人白氏——一根家法藤条抽得三天没下床。
老国公气得胡子直翘,指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指尖都在抖:“孽障!竖子!
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你扔进西江喂鱼了!那沐家是什么门第?配进我水家大门?你就为个庶女,
闹出这等丑事!”水环岳咬着牙不吭声,背上**辣的疼远比不上心头的憋屈。他知道,
说什么前世今生、灵魂相认?在这个只讲身份门第的地方,只会被当成疯子。他梗着脖子,
只认一条:“父亲,母亲,我与沐四**是真心相待!请允我求娶!”“休想!
”白氏气得脸色发白,手里的佛珠捻得飞快,“就算清白真在,她也只配做妾!
做妾都不够格!京里那么多高门贵女等着挑,你竟看上这么个……”“我看上是她这个人,
不是什么贵女!”水环岳猛地抬头,眼神灼亮,带着两世灵魂沉淀的坚定,
“求父亲母亲成全!”“成全?我看你是要气死我们!”老国公一拍桌子,
“明日我就去沐府说清楚!这事儿到此为止!”另一边,沐府也翻了天。
柳氏先是哭天抢地骂沐汐颜“不要脸”、“带累全家名声”,
接着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扯沐父沐晟的袖子:“老爷!你得做主啊!这死丫头自己作死,
惹上国公府那位煞星!现在可好,赵王那边怕是要黄了!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沐晟是个性子软和、有些糊涂的中年人,被柳氏哭得心烦意乱,
又听说是国公府二公子,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他对嫡妻柳氏多有纵容,
对这个沉默寡言、却总有些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犟”脾气的庶女四丫头,实在有些陌生。
他头大如斗:“哭!哭有什么用!水家……水家惹不起!快想想办法撇清才是!
让她…让她去祠堂跪着!等水家来问罪!”府里下人看沐汐颜的眼神都怪怪的,怜悯有之,
鄙弃有之。她被柳氏勒令不准出院门一步,等同于软禁。然而,关得住人,
关不住两颗历经生死后重新交汇的心。水环岳岂是池中之物?国公府的藤条和斥责,
在他决心面前如同笑话。他开始“偶遇”。皇家花宴,本是贵女们争奇斗艳的场所。
沐汐颜作为庶女,又被泼了脏水,本该无人问津缩在角落。水环岳却偏偏在众目睽睽之下,
穿过满园莺莺燕燕,径直走到她面前,无视周遭瞬间凝固的空气和倒吸的冷气,躬身一礼,
将一朵开得正盛的紫玉兰递到她面前:“四**,园中兰花甚好,此花清雅,与你甚是相配。
”语气温和坚定,眼神专注得像要化开寒冰。
沐汐颜顶着柳氏刀子似的目光、四周嗡嗡的议论,心却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没去看周围人的脸色,只是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了许多却依旧深刻的脸,接过那朵花。
指尖碰到花瓣时微凉,心头却是滚烫。她想笑,眼泪却差点掉下来。城郊跑马场,
水环岳骑着国公府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追云”,策马扬鞭,一个漂亮干脆的套索动作,
精准无误地将沐汐颜头顶被风吹歪的帷帽丝带系紧,打结的手势干净利落如行军布阵。
阳光下,少年将军般的英姿让看台上不少贵女捂心口,唯有他知道,这一招,
是他们前世在虚拟游戏里玩骑士救公主的烂梗时练熟的。
他甚至能“偶然”路过沐府那堵不算高的后墙,隔着几丈远和一扇半开的角门,
小包还带着他掌心温度的点心塞给心惊胆战放哨的沐汐颜贴身丫头:“给你家**垫垫肚子,
别饿着。”每一次接触,每一个眼神交汇,都像火星溅入干柴。
前世的默契成了今生的催化剂,那些属于“木头”和“阿颜”的细微习惯和小秘密,
在这崭新的、严苛的环境里迅速转化成别人看不懂却无法忽视的暖流。
水环岳用他国公府公子的身份所带来的一切便利,
笨拙又强硬地为这份前世擦肩的感情筑着堤坝。流言被赋予了新的意味。
“看来水二公子是动了真心啊?”“啧啧,沐四**好手段,攀上高枝了。
”“水府能认?”水环岳用行动给出了答案。几番“偶遇”铺垫后,
他顶着刚愈合的后背鞭伤,正衣冠,敛神情,再次郑重地跪在国公府威严的祠堂前。“父亲,
母亲,儿心意已决。儿心仪沐氏四女汐颜已久。前事虽有不慎,但此心天地可鉴。儿今生,
非沐氏女不娶。请父亲母亲派人往沐家,正式提亲!”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平静,
却也更坚硬,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祠堂里供奉的祖宗牌位在烛火映照下沉默着,
仿佛也在凝视这惊世骇俗的决心。白氏摇摇欲坠,老国公脸色铁青。这死小子,油盐不进!
消息传到沐府,柳氏的反应是直接晕了过去。沐晟更是眼前一黑,满脑子都是“国公府提亲?
要娶四丫头?这不是结亲,这是要结仇啊!”谁不知道水家门槛多高?一个庶女?
简直就是把整个沐家架在火上烤!不出意外,两府都炸了锅。
反对的声音像无数只苍蝇嗡嗡齐响。沐家这边:庶女高攀国公府?简直是痴人说梦!
攀上了也保不住,只会带累全家!国公府那边:二公子失心疯了吗?娶了这样的破落户女子,
往后在勋贵圈怎么立足?联姻价值何在?前头两家差点议定的高门贵女更是成了笑柄!
水环岳强硬,沐汐颜在府里同样沉默坚持,除了跪祠堂,她没说过一个“不”字。
那晚他紧握住她手说的那句“这辈子…你只能是我的”,就像淬火的烙铁,烫在灵魂里。
僵局持续。就在国公府和沐家都觉得这样僵持不下也不是办法,舆论也越来越无法控制之时,
宗族里的老顽固们坐不住了。天朔朝有古礼可循——姻缘针!水家和沐家虽门户悬殊,
但既然男方坚持要娶,女方(表面)也没拒绝,又有“前因”在,
无法完全按强娶或私奔论处。按老规矩,可启用“姻缘针”问天意!此乃最权威的判定。
若针合,说明真有几分天命眷顾,再议。若针不合,那就是铁板钉钉的“无缘”,
任凭你水二公子再犟,也得认祖宗礼法!这提议像块遮羞布,暂时缓解了双方的焦灼。
国公府和沐家几乎是各怀心思地一致同意了。
水府想借这“针不合”的铁律压死水环岳的心思。沐家同样想借这“天意”让女儿彻底死心,
好赶紧打包送去赵王府。沐汐颜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冰冷的祠堂里跪着。
窗外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带着一丝冷意。姻缘针?她对这个世界的规则了解不多,
但前世看过太多玄奇小说,猜也能猜到大概是什么意思。她摸了**口,
那里仿佛燃着一团火。木头,他们会合的吧?一定能合的吧?选在吉日,
地点在京城郊外香火最盛的“月老祠”旁的宗族总祠进行。仪式庄重得近乎沉重。
朱漆大门洞开,香烟缭绕。祠堂里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烛火煌煌,
肃穆得让人透不过气。
两府宗老、国公爷夫妇、沐家老爷夫人、以及少量能参与观礼的重要族亲,分列两侧。
空气绷得紧紧的,落针可闻。沐汐颜穿着一身素净得过分的水蓝色衣裙,
被两个婆子看着带进来。她脸色有些苍白,但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扫过上方沉着脸的诸人,
最终落在祠堂另一端,同样素衣肃立的水环岳身上。视线交错的刹那,无需言语。
水环岳眼底映着烛光,朝她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唇边绷着一条坚毅的线。
那眼神里没有疑虑,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共同面对的坚决。沐汐颜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管它什么针不针的。她信他。两辈子了,还能再差到哪里去?
主祭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穿着古老宽袍的老长老。
他颤巍巍地取出一个紫檀木雕莲花瓣的匣子。匣子打开,里面铺着深红色绒布,
垫着两枚金光灿灿、纤细如发的长针。据说这是古法血泪熔炼,承载天意的“赤金姻缘针”,
蕴含着莫名的力量。老长老开始用一种悠长古老的调子吟诵祝词,
祠堂里回荡着空旷苍凉的回音。随后,他从水家取出一方小巧的、镂刻着水波云纹的青玉盘,
又在沐家那边,
同样取来一方微带粉色、只简单刻了几笔花叶的白玉盘(象征着双方的门第根基)。
两方玉盘一青一粉,
并排放在香案前一个盛满了半透明、凝滞如同琼脂的液体的硕大白玉池中。
“取心头精血一滴,滴于针上,以意念系之。”老长老肃穆道。声音不高,
却如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水环岳和沐汐颜被分别带到玉池边。
有专门的侍者手持银针刺破他们中指指尖。刺痛传来,鲜红的血珠渗出。两人几乎是同时,
将带血的指尖点向悬浮于玉盘上方、分别代表自己和对方的金针。沐汐颜闭上眼,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木头!水环岳凝神,所有意念贯注:阿颜!两枚染了血的金针,
被老长老用特制的玉镊,极其庄重地、轻缓地放入了那池粘稠的玉液之中。
扑通…扑通…金针入液,几乎无声。池面只是微微荡漾了一下,便迅速恢复了凝滞的状态。
如同投入琥珀。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几十双眼睛,
死死盯住了那两枚在琼脂般浓稠液体中缓慢下落的金针!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惊得众人一颤。青玉盘里的金针,属于水环岳的那枚,
粉玉盘中的金针,属于沐汐颜的那枚,在微微下沉后,
开始在粘稠的液体里极其缓慢地移动起来。近了!两枚针头似乎在微微靠近!
代表水环岳的青针仿佛带着犹豫和顾忌,
试探着向前;代表沐汐颜的粉针则像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奋力迎上。
沐汐颜感觉心跳快得像要炸开!屏息看着那细微的靠近,
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期盼涌上喉咙。水环岳的拳头在身侧无声攥紧。然而!
就在两枚针尖即将接触、几乎能看到那一点金芒即将相汇的瞬间——异变陡生!嗡!
玉池里的液体突然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搅动了一下!不是靠近!
那两枚针仿佛受到了某种巨大的、无形的斥力!在接触前的最后一刹那,
它们像触电般猛地反向弹开!代表水环岳的那枚青针,
“嗖”地一下被狠狠弹向了玉池边缘的青玉盘盘壁!速度之快,带起一串细微的气泡!
而代表沐汐颜的那枚粉针更惨!它被那股巨大的反向力量猛地甩向了玉池池底深处!砰——!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心悸的脆响骤然炸开!代表沐汐颜的那枚粉针,
在撞向坚硬池底的刹那,竟然……竟然拦腰折断了!!!断成两截的金针无力地躺倒在池底,
金色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像两条僵死的虫子。全场死寂!落针可闻的寂静里,
只剩下沐汐颜骤然中断的抽气声,和远处烛火摇曳的噼啪声。针……断了?沐汐颜瞳孔骤缩,
难以置信地看着池底那两截死沉沉的金色。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间被抽空,
冷得刺骨。刚才那点微弱的期待,被这清脆的碎裂声砸得粉碎!水环岳脸色煞白如雪,
仿佛被那断针狠狠扎进了心里!他死死盯着池底,握紧的拳头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骨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下一秒,巨大的哗然如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祠堂!“断了!针断了!
”“逆弹而折!绝无仅有啊!”“凶兆!大凶之兆!!”“天命如此!绝无缘分!铁证如山!
”“沐氏女命格竟如此妨克?!”“水二公子!看到了吗?!祖宗天意都容不下啊!
”水府宗老们有的痛心疾首,有的如释重负,纷纷转向老国公和白氏,脸上写着“看吧!
幸好没成!”沐晟和柳氏更是面无人色,柳氏白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被下人搀扶住。
祠堂里嗡嗡的议论声、嘲讽声、劝诫声、叹息声乱成一锅粥,
汇成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岳的压力,狠狠朝着祠堂中央那对孤立的年轻人压去!绝望!
如同冰冷的沼泽瞬间淹没了沐汐颜的脚踝,向上蔓延。她看着池底那两截断针,
像看着自己被宣判的命运。门第、流言、家族的阻挠,她都可以想办法,
可这天意昭昭、铁证如山的“无缘”,让她怎么办?!难道两辈子,还是徒劳一场?不行!
她猛地抬眼看向水环岳!他不能退缩!他答应过的!水环岳感受到她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绝望,但更多的是焚烧一切的火焰!
那火焰瞬间点燃了他胸腔里同样的不屈和暴怒!天意?狗屁天意!他们已经错过了整整一世!
这辈子谁也别想再把他们分开!十死无生又如何?活过了两次的人,还怕死?!
就在宗老们整理情绪,准备宣布结果,结束这场闹剧时,
就在老国公准备厉声呵斥水环岳死心时,
在所有人以为这场荒唐该尘埃落定之时——一个清越、带着微微嘶哑却无比清晰坚定的女声,
猛地响起,穿透了祠堂的嘈杂!“等等!”沐汐颜猛地向前一步,脊背挺得笔直,
眼睛不再是看向池底的绝望,而是如同燃烧的寒星,
灼灼逼视着坐在上首那位正准备开口宣布结果的白发主祭长老!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用力而有些微颤,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敢问长老!古籍有载,
若情之所钟,天意不容,尚余一途——‘证缘三关’!可有其事?!”“证缘三关?!
”这四个字一出,祠堂里瞬间安静了一半!年长一些的族老脸色瞬间变了!
主祭长老浑浊的老眼猛地抬起,锐利如鹰隼般射向沐汐颜,带着深深的震惊和审视。
似乎想看穿这小小的女子从哪里得知这几乎已被遗忘百年的古老禁忌!
水环岳猛地看向沐汐颜,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眼底爆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三关?
管它是什么!他没听过,但他知道,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生路!“放肆!
”水府一位激进的宗老厉声喝道,“无知女流!三关之说早已作古!妄言者死!
”“一派胡言!”沐家一位年迈的族老也变了脸色,“那是十死无生的绝路!你想害死你!
害死我们全家吗?!”主祭长老沉默了,枯瘦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下微微捻动,
似乎在权衡利弊。他的目光扫过下方那站得笔直的少女,
和她身旁那个死死盯住自己、眼神决绝得如同熔岩喷涌的年轻人。那眼神里的东西,
让他沉寂许久的心湖,都似乎被投入了一块石头。祠堂里的气氛再次紧绷到极致!
刚才的喧哗被一种更深沉的惊疑不定所取代。主祭长老终于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低沉,
带着一种远古的森寒气息,
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冰块砸在地上:“确有…‘证缘三关’之古制。”他环视四周,
祠堂里安静得只有呼吸。“然……”他的目光转向沐汐颜和水环岳,锐利如刀锋,语速极缓,
字字如砭骨寒风:“…此三关,非寻常考验。一关难过一关,步步皆是炼狱!刀山火海,
魂销骨蚀!入关者,如堕阎罗,十者…难存其一!”“…所谓三关通过,更需心意相通,
生死不弃。稍有差池,便是形神俱灭,尸骨无存!”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苍凉的残酷,
像古老的铜钟敲响丧音:“…此为必死之道!百年来,无人敢试,亦…无人能生还。
汝等……当真愿赴此死局?!”第四章:迷雾蜃楼心相印京城月老祠那声“愿!”的回音,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京城权贵圈砸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讥讽、嘲笑、看好戏的居多。
十死无生?可不是说说而已!水国公府的二公子和一个五品伯府的庶女,
放着好好的富贵日子不过,偏要去找死?蠢!真蠢!可当国公府紧闭大门,
沐家那位四**也被秘密送走时,这份“蠢”就带上了一层令人心悸的沉重。
地点在远离人烟千里之遥的“幻心谷”。传说这里是上古神魔战场残留,
终年被奇异迷雾笼罩,自成天地,也隔绝窥探。
护送(或者说押送)他们的宗族护卫队只到谷口就停下了脚步,
用一种混合着敬畏与看死人的眼神,目送两人在一位面无表情的黑袍长老引领下,
走向那翻涌不息、如同巨大灰白怪兽喘息般的浓雾。谷口,
几块仿佛被巨斧劈开的狰狞黑石上,
刻着几个剥蚀得厉害却依旧透出森然气息的古篆——“幻心无相,真伪由心”。
长老声音干涩得像枯枝摩擦:“第一关,迷雾蜃楼。你们会被分开,送入雾气深处。
雾能生念,化虚为实。你们所信、所惧、所盼,皆会成为阻路恶障。
记住:雾中一切皆为虚妄,唯你与对方为真。找到彼此,活着走出来。时限,日落之前。
过时,雾气蚀骨销魂。”他说完,也不等两人回应,转身就走,隐入谷口一块巨石后,
如鬼魅般消失。一股冰凉的湿气扑面而来,带着浓重的泥土和腐朽气息。
四周的参天古木只剩下模糊扭曲的轮廓,伸出的枝桠像是黑暗中无数窥伺的爪子。
视线被压缩到极限,超不过五步开外。整个世界只剩下单调得令人窒息的灰白,
还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木头!”沐汐颜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声音在浓雾里传不出多远就被吞没了。“我在!”水环岳的声音立刻从稍远的地方传来,
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拉紧手绳!”就在入谷前一刻,
水环岳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束发的天蚕丝发带解下,一头系在自己左手腕,
另一头飞快地在沐汐颜右手腕打了个结实的死结。这根冰凉坚韧的细丝,
此刻成了茫茫雾海中唯一的真实联系。“好!”沐汐颜用力拉了一下绳,
丝线传来的微晃让她紧悬的心定了定。两人并肩,踏入这未知的绝地。刚走出没几十步,
异变陡生!“啊!”沐汐颜突然感到左手腕猛地一紧!巨大的力量顺着丝绳传来,
猝不及防地将她拽离了水环岳身边!“阿颜?!”水环岳厉喝,想要收紧绳索,
却发现刚才还绷紧的丝线骤然变得虚不受力!仿佛牵着的不再是一个有重量的人,
而是一团空气!“木头!绳——!”沐汐颜惊骇的声音只传来一半,便被浓雾彻底吞没,
连方向都辨不清了。那根坚韧的天蚕丝带,竟无声无息地在浓雾中断开了!断口处平滑如镜,
仿佛被什么极其锐利的东西瞬间切割。完了!分开了!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沐汐颜!
她反手朝着绳子传来的方向猛抓,扑了个空!“木头!木头!你在哪儿?!”她放声大喊,
声音撞在浓雾上,沉闷地反弹回来,像是无数个自己被包围在死寂里。
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灰白,找不到任何参照物。她像个没头苍蝇在浓雾里撞了几步,
脚下湿滑的苔藓差点让她跌倒。“木头!能听到吗?!”她不死心,
喉咙都喊得有些干涩发疼。“阿颜?!回答我!”水环岳的声音也清晰地传来,
带着同样的焦急,似乎就在……左边?右边?或者……四面八方?声音在浓雾里扭曲传递,
根本无法判定距离和方向!沐汐颜的心沉入谷底。这雾,不仅能遮蔽视线,还能混淆听觉!
它像一个巨大的幻境牢笼,精准地将他们这对刚刚结盟的灵魂伴侣撕开、隔绝。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四周的浓雾似乎开始扭曲、旋转,颜色也变得斑驳陆离。
沐汐颜用力甩了甩头,扶着旁边一棵粗糙冰冷的树干才站稳。冰凉?
等等……树的触感怎么会是……金属的?还带着一点……刺鼻的消毒水味儿?她猛地抬头!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哪里还有什么参天古木、原始丛林?
她正死死抓着一张病床冰凉的金属栏杆!刺目的惨白灯光从头顶泻下,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和死亡的冰冷气息!
心电监护仪在她耳边发出尖锐、毫无感情的“嘀嘀”长音!病床上,
薄薄的白布覆盖着一个瘦削人形。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垂落在床边,
上面还留着一个青紫色的针孔。轰!沐汐颜的血液瞬间冻结!
巨大的窒息感死死攥住了她的喉咙!那白布底下……是她!是她上辈子,
孤零零躺在冰冷的病房,身边空无一人的最后时刻!那种刻骨铭心的寒冷和孤独,
那种无法言说的遗憾和绝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不…不…”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牙齿疯狂地打颤。她想逃离,那景象却死死烙印在视网膜上。
心电仪的单调长鸣像是死神的嘲笑,
一遍遍在她耳边循环:遗憾…孤独…无人问津…都是假的!你们注定是无缘的!看吧,
他最终都没来!就在这时,场景猛地一闪!冰冷的病房瞬间炸裂般消失!眼前是刺目的红色!
耳边是震天响的唢呐锣鼓和尖利的哄笑!她被一群穿着喜庆红衣的婆子死死按住,
手脚都被粗粝的绳子捆绑!身上套着沉重得压断骨头的华丽嫁衣,头上的沉重金冠像紧箍咒!
“放开我!放开!!”她嘶吼挣扎,喉咙快喊出血。
但那些婆子的脸如同戴着欢天喜地的恶鬼面具,力大无穷,根本挣脱不开!
花轿帘子猛地掀开一角,露出她那亲娘柳氏刻薄狞笑的脸:“闺女!乖乖嫁去王府,
那是泼天的富贵!国公府的梦,你趁早醒醒吧!水家那么高的门第,怎么可能真看上你?
针都断了!那是天意!”另一个声音,
带着高高在上的男性慵懒和贪婪在轿外响起:“小美人儿,别闹了。跟了本王,
穿金戴银……”是赵王!那个老色鬼的脸隔着轿帘的晃动,在她惊惧的瞳孔里扭曲放大!
花轿剧烈的颠簸起来,仿佛正被抬往无底的深渊。屈辱、恐惧和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淹没她!
“木头!救我!水环岳!”她绝望地尖叫起来,“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话啊!!”幻境之外,
水环岳同样举步维艰。那根断掉的丝绳仿佛勒断了他的呼吸。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边警惕着浓雾中随时可能出现的陷阱或毒虫猛兽(虽然长老说第一关考验人心,
但这地方谁知道还有什么别的),一边努力辨别沐汐颜的声音。他侧耳细听,
可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根本无法定位。“阿颜!站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他吼道,
声音同样被浓雾扭曲。他心里焦灼如火焚,这该死的雾气!突然,
一阵阴风卷着浓雾扑到他脸上。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崩裂!冰冷的雨点狠狠砸在他脸上!
视线模糊一片。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是城市车流霓虹闪烁的十字路口!
一辆打着刺眼远光灯的轿车失控般直直朝着路边冲去!路边的人行道上,
站着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提着行李箱的纤细身影。暴雨浇透了她的头发和风衣,
她似乎有点冷,微微抱着手臂。是阿颜!是前世那个雨夜离开时的阿颜!
水环岳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想冲过去拉住她,告诉她别走,
告诉她留下来,可脚像灌了铅!喉咙像是被冰冷的铅块堵死!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坐在驾驶座上,挂挡,踩油门……车开走了!
车轮溅起的巨大水花扑了那个雨中孤零零身影一身!后视镜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
越来越模糊,最终只剩下一把孤零零的伞,在无情的风雨中摇晃、消失……“不!回来!
”水环岳目眦欲裂,在浓雾中失声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前世那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
那个刻骨的悔恨和遗憾,瞬间将他吞噬!为什么当时不说?!为什么不追上去?!
为什么……为什么!紧接着,画面又是一变!不再是暴雨,变成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
冰冷的水滴从岩壁渗下。他看到沐汐颜双手被铁链吊着,蜷缩在肮脏的稻草堆里。
她的脸上有污痕和…指印?!是沐府的私刑?!柳氏那张刻薄的脸从阴影里探出来,
声音尖利得像是淬毒的钢针:“死丫头!还敢想水家?国公爷夫人亲自放了话!
你敢再靠近水二公子一步,就打断你的腿扔进北城窑子!别怪娘心狠!这就是你的命!
”另一个阴影里,似乎是他那个同父异母、城府极深的大哥水环宇的声音,
带着刻意的叹息:“二弟,何必呢?为了个女人,让整个水家站在风口浪尖?
父亲气得卧病在床,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你若执迷不悟,我们这些做兄弟的,
恐怕也很难袖手旁观……到时候,那沐姑娘怕就不是打断腿这么简单了。
”他看见“沐汐颜”绝望地抬起脸,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一点点熄灭下去,
最后只剩下浓墨般的死寂和……认命?不!这不是我的阿颜!水环岳脑中的一根弦轰然绷紧!
剧烈的痛苦如同风暴在他胸中冲撞!前世雨夜的遗憾叠加今生可能因他而起的苦难,
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他的心脏!这该死的幻象!
它在放大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害怕连累她!害怕重蹈覆辙!
害怕看到她因自己而失去光彩!“假的!都是假的!阿颜不是这样!”他猛地闭上眼,
试图驱散那令人窒息的画面。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身体里的力量像是在被这些幻象一点点抽走。浓雾中,
沐汐颜在花轿的颠簸和赵王那恶心的笑声中挣扎。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
针断的绝望,柳氏的逼迫,未来的黑暗……种种念头像藤蔓一样勒紧她的思维。
“他值得你拼命吗?国公府那样的门第,你真以为他会为你放弃一切?”“认命吧!沐汐颜!
你逃不掉的!”“看看你的下场!孤独死去!还是嫁给一个糟老头子!
”幻境里的“柳氏”和一种无处不在的低语还在她耳边蛊惑,让她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消散。
放弃吧……也许……就在她意识开始模糊,
快要被这绝望拖入深渊的刹那——一个遥远的、几乎被遗忘的片段,
如同刺破浓雾的微弱星光,猛地照亮了她混乱的脑海!【闪回,
现代办公室深夜】小格子间里只剩下她和旁边工位的水环岳。头顶的白炽灯惨白惨白地亮着。
她对着电脑屏幕上一片红叉的修改稿,脑袋嗡嗡作响,胃饿得绞成一团,鼻子塞塞的,
眼睛干涩得发痛。重感冒加上方案被打回,感觉世界灰暗透顶。隔壁伸过来一只手,
放下一盒包装干净的白粥和小包子。水环岳的声音平静得没什么起伏,
眼睛都没离开他的屏幕:“吃。”沐汐颜看都没看那清淡的白粥,哑着嗓子,
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倔强:“我不!我要吃变态辣鸡翅!辣的能通鼻子!
”水环岳终于从屏幕前转过脸,那张被同事戏称“木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眼底藏着一丝无奈的纵容。他伸出手,不是去拿外卖手机,
而是——轻轻地把一包湿巾纸撕开包装,抽出一张,
然后……以一种极其笨拙、与她要求毫无关系的动作,
直接……啪地一下拍在了她满是油光和汗水的额头上!湿巾冰凉凉的触感让她一激灵!
动作简单、直接、甚至有点粗鲁。没有多余的安慰话语。但那张湿巾下面,
是他不容拒绝的、无声的坚持:别折腾,先把自己收拾好。有我看着。
那时刚工作的穷酸和狼狈,
那块带着笨拙关心的冰凉湿巾拍在额头的感觉……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了被冰封的心上!
沐汐颜猛地一个激灵!额头仿佛还残留着那份冰凉的触感!
一股强烈的暖流猛地冲破绝望的冰层,直冲头顶!木头!
他不是那个在雨夜松开方向盘的懦夫!他是一直在沉默处用力拖住她、不让她坠落的傻瓜!
这幻象里的一切——悲惨的死亡、无力的屈从、所谓的认命——都不是真的她!
因为她的木头,不会让她变成这样!他会用他笨拙的方式,再一次……拍醒她!“滚开!
”沐汐颜猛地睁开眼!之前被恐惧和绝望侵蚀的眼神瞬间被一种灼热的光芒取代!
她不再看向幻境中狰狞的柳氏或窥伺的赵王,也屏蔽了那些蛊惑的低语!她不再寻找方向,
而是低头,用力地、狠狠地——做了个动作!她伸出沾了些泥泞的右手,
不是整理狼狈不堪的鬓发(那是贵女的习惯),而是——像多年前那个狼狈的夜晚一样,
直接、笨拙地,用整个手掌的掌根,重重地、用力地抹过自己的额头!
仿佛要把那些幻觉的灰尘、失败的烙印、还有强加在她头上的屈辱金冠,全都一把抹掉!
那动作生硬、带着两辈子都改不掉的倔强和不驯服!就在同一刹那!迷雾深处,
正被前世雨夜的遗恨和今生连累阿颜的恐怖幻象折磨得快要窒息的水环岳,猛地心头一震!
混乱的幻象中,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但不容错辨的“真实感”!
一个熟悉的画面一闪而逝!浓雾像是被他的意志强行撕开了一角,
在他右前方大约二十几步的虚空里——他清晰地“看见”!
一个朦胧却无比清晰的“沐汐颜”的虚影,
正在用一种他刻骨铭心的、只有她才会做出的动作——不是优雅的擦拭,
而是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凶狠劲儿,用整个手掌根,狠狠地、仿佛要蹭掉一层皮似的,
抹过自己的额头!就是那个感觉!那个无论何时何地,
只要她开始发狠、开始不顾一切也要挣扎到底时,就会出现的标志性动作!木头!快醒醒!
水环岳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呐喊!瞬间击碎了他眼前所有的恐惧幻象!他的阿颜,
从不会被彻底打倒!她就算被扔进泥潭,也会抹掉脸上的泥巴瞪着眼睛爬出来!
这幻象里的绝望认命?骗鬼呢!假的!“找到你了!”水环岳眼中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恐惧、犹豫一扫而空!他凭着那瞬间的“真实感应”指引的方向,像一头挣脱囚笼的猛兽,
不再理会任何周围扭曲的声音或试图干扰的幻影,一头朝着那个方向猛地冲了过去!
披荆斩棘!什么迷障!什么毒虫!通通靠边站!二十几步的距离,
在浓雾弥漫、幻象丛生的情况下如同天堑!但他冲得义无反顾!沐汐颜抹完了额头,
心里那口气终于顺畅了不少。幻象里的花轿、赵王、柳氏的狞笑开始变得扭曲模糊。
她下意识地朝着刚才木头声音传来的方向——或者说,是心有所感的方向——也迈开脚步!
不再是犹豫,而是带着两辈子的信任去奔赴!浓雾搅动!三步!两步!一步!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战斗擦痕却坚定无比的大手,猛地从翻滚的雾气中精准无比地伸出,
带着破风的气势,穿过最后的灰霾!“阿颜!”“木头!”沐汐颜想也没想,
将自己的手狠狠地迎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抓住的不是一只手,
而是两辈子沉浮中唯一的定海神针!啪!两只手,一冷一暖,
带着泥泞、紧张、还有破开幻象的力量,在半空中死死、死死地攥在了一起!十指紧扣!
力道大得指骨都发出细微的声响!如同两柄利剑终于交汇!劈开了所有虚妄的黑暗!
就在两只手紧握的刹那!嗤啦——!如同裂帛声响!笼罩着两人的浓厚、凝滞的灰色雾气,
像是被无形的巨手从中间猛然撕裂!视野瞬间开阔!
刺目的、久违的夕阳光线穿过高耸参天的古木枝叶,如同金色的利箭,
狠狠刺入这片被幻境折磨的土地!他们看到了真实的参天古木虬结的根系,
看到了布满湿滑苔藓的地面,
看到了彼此脸上同样带着汗水和疲惫、却又同样亮得惊人的眼眸!那眼神里,
不再有初入时的迷茫和恐惧,只剩下一种死里逃生后的精疲力竭,
和一种经历过幻象考验后淬炼出的、无法动摇的坚固信任和默契!
刚才经历的那些恐惧和痛苦,如同潮水般快速褪去,
只剩下手腕上对方手掌传来的、清晰有力的温度——这才是唯一的真实!
他们背靠着一棵巨大的、布满了湿冷苔藓的千年古松,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夕阳的金辉驱散了阴冷的雾,却无法完全驱散心头那破关后的沉重余悸。
“刚才…那老鬼的爪子…差点……”水环岳喘匀了气,开口,
声音还带着点沙哑和调侃的余韵,想缓和一下气氛。沐汐颜心有余悸地点头:“别提了!
那味道…比我们上次在实验室打翻的氨水还……
小说《逆溯流光:浴火证鸳盟》 逆溯流光:浴火证鸳盟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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