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劣币驱逐与滑奏》暴雨，是在黄昏时分骤然撕破云州大学宁静的。

起先只是天际滚过几声沉闷的呜咽，随即狂风便裹挟着豆大的雨点，狂暴地抽打着大地。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红砖钟楼的尖顶，仿佛随时会不堪重负地坍塌下来。校园里，

那些初绽嫩绿的梧桐树叶，在风鞭雨箭的摧折下，如同无数惊慌失措的蝶，

被无情地扯离枝头，漫天乱舞，最终湿淋淋地黏附在冰冷的水泥路面、紧闭的窗玻璃上，

模糊了所有向外窥探的视线，也模糊了人心。就在这片风雨晦暝之中，

周慕云精心伪造的污蔑文件，如同那些委顿泥泞的落叶，

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程野原本清晰明朗的学业轨迹里，蓄谋已久地搅起滔天浊浪。

程野是最后一个离开赛车动力实验室的人。窗外一道惨白的电光骤然劈开浓重的昏昧，

瞬间照亮了她伫立在空荡实验室中央的身影，也照亮了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的苍白。

随即，震耳欲聋的雷声滚滚而来，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她手中捏着那份经由匿名邮件发送给系里所有相关教授的“证据”副本，薄薄的纸张边缘，

几乎被她紧攥的指节捏碎。纸张上那些看似严谨实则恶毒的数据比对和指向性结论，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

“周慕云……”这三个字从她紧咬的牙关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

在空旷冰冷、弥漫着机油与金属气息的实验室里撞出细微却尖锐的回响。愤怒，不是烈焰，

而是滚烫的岩浆，在她胸腔深处翻腾、冲撞，几乎要撑裂肋骨，灼烧她的五脏六腑。

她猛地抬手，将那份污蔑狠狠拍在冰冷的金属工作台上！“砰”的一声巨响，

惊得角落里一只不知何时溜进来的野猫“喵呜”一声窜逃无踪。四壁铁架上，

冰冷的赛车引擎、拆解开的变速箱、闪烁着冷硬光泽的悬架部件，如同沉默的卫兵，

又像无数双冷眼旁观的眼，在惨白灯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无机质的光芒。程野急促地喘息着，

胸腔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丝细微的血痕沿着指缝渗出，她却浑然不觉。

“卑鄙……”她低吼着，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像砂纸摩擦着生铁，

“为了洗脱自己，就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周慕云，你真做得出来！”她猛地转身，

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扑向那张堆满了图纸、零件、传感器和凌乱数据线的长桌。

图纸被她的动作带起，哗啦啦散落一地。唯有这里，

唯有这些浸透了她无数个日夜心血与汗水的冰冷金属、精密数据和复杂的电路，

才能成为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唯一能刺破谎言阴云的利剑！

刺鼻的机油味、电路板焊接后的松香、旧纸张特有的微尘气息，

混合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稍定的硝烟味——这是她的战场！

头顶的荧光灯管持续发出令人晕眩的低频嗡鸣，

将她伏案的身影孤零零地投射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像一座倔强矗立在惊涛骇浪中的礁石。

窗外，狂风暴雨的咆哮声被厚重的墙壁隔绝，只余下沉闷的、永无止境的鼓点，

敲打着她疲惫而紧绷的神经。昼夜在伏案与屏幕闪烁的光影中模糊了界限。饿了，

随手抓过冰冷的饭团；渴了，对着水龙头灌几口凉水。她的眼睛布满蛛网般的红血丝，

干涩得如同沙漠。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在堆积如山的原始数据记录本中疯狂翻找，

在复杂的赛车引擎模拟软件里一遍遍推演、比对。雨声时强时弱，

是她世界里唯一的、单调的背景音。

“不对……这里的数据流在引擎高转速区间有异常波动……”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嘴唇因缺水而干裂起皮。屏幕上，两条代表不同引擎工况的曲线本该重合，

却在某个关键节点出现了微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错位。这错位太微小，太容易被忽略，

就像一粒落入大海的沙。“是数据采集误差？还是……”她猛地坐直身体，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屏幕，手指因用力按压桌面而指节发白。一个念头如同电光，

瞬间劈开混沌——篡改！有人刻意在原始数据上动了极其高明的手脚，试图模拟出误差，

将指向周慕云引擎设计缺陷的关键证据，伪装成是程野后期数据处理的“恶意歪曲”！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冰凉，随即又被更猛烈的怒火点燃。“伪造误差……好手段！

”她咬着牙，立刻调出更深层、更原始的底层传感器数据流。那是赛车每一次测试时，

成千上万个传感器毫秒级记录的庞大海量信息，是未经任何后期处理的“黑匣子”。

分析它们，如同在浩瀚的星海中寻找一颗特定的、被刻意隐藏的黯淡星辰。

时间在枯燥的代码和图表中无声流逝。窗外，雨势渐歇，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如同傍晚。终于，

在一个天光尚未撕破厚重云层的凌晨，

不起眼的角落——一组被精心篡改、又试图抹去所有操作痕迹的原始引擎缸压数据对比图上，

一个微小的、几乎被庞大数字淹没的加密标识符，如同黑暗中突兀暴露的刀锋反光，

冰冷地、无可辩驳地指向了所有篡改操作的源头终端——周慕云的个人专属设备ID！

“找到了！”程野的身体猛地一晃，巨大的冲击和连日透支的疲惫让她眼前一阵发黑，

她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冷的桌沿才勉强站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指尖因用力按压而失血发白。找到了！这微光，这致命的破绽！但狂喜只是一瞬，

随即被更深的忧虑取代。这只是一串冰冷的数字标识，

在周慕云巧舌如簧的辩解和他精心编织的栽赃网络面前，

还远不足以成为刺破阴霾、扭转乾坤的雷霆一击。证据必须化为最锋利的剑，

更要深藏于无形，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凌乱的桌面，

最终停留在桌角——那里安静地躺着一张被摩挲得光滑温润的古典CD唱片，

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是陆沉舟上次来讨论数据时遗忘在这里的。

CD在荧光灯下反射着幽微沉静的哑光，如同深潭之水。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

如同窗外骤然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击中了她！指尖颤抖着拂过CD光滑如镜的表面，

小说《四重奏：镀金时代》 四重奏：镀金时代第12章 试读结束。